每周五,是我回家的日子。
不是每个孩子上大学都可以每周回家的,但家在北京的我,却有这个特权。每周五当我忙碌地在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时,同宿舍来自五湖四海的姐妹们就会投来羡慕的目光,我知道,我是应该感到幸福的。
是的,一直以来我都是幸福的,直到最近。
我们住的地方,拆迁的工作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了,在这一个月里,周围的街坊们大都搬走了。原来我家周围热闹的有退了休的爷爷奶奶们聊天打牌的地方,现如今,已经成了一片一片的废墟。原先人声鼎沸,大家嘘寒问暖的地方,现在,只有空荡荡的屋子和几只孤单地飞过的鸟。
现在,尤其是最近这一段时间,我怕回家。每次回家,我都要经过一片一片的废墟,一幢一幢的空房子,独自踏着满地的碎石和砖头,小心翼翼地拖着箱子过去,朝向那个如今只剩下我们一户的大院子。周围很冷,很静,冷的我混身发抖牙齿打颤,静得我可以数清自己的心跳。这种寒冷和寂静让我感到一阵一阵的莫名的恐惧与寂寞扑面而来,让我招架不住。我不是一个容易感到害怕的孩子,而且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寂寞,可是当我回家,当我迎着一阵一阵的秋风,拂下一片又一片枯黄的落叶,当我穿过一片又一片的房子的残骸,无助地寻找那个唯一还完整地属于我的家的房子的时候,我觉得一种似有似无但又很强烈的感觉残忍地啃食着我的心——无家可归。
无家可归,曾经认为,这个词离我很遥远,但为什么,我现在却如此真实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父母似乎笃定了要当“钉子户”,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个工薪收入的家庭实在承担不起北京一套房子的价格,而开发商则想方设法地压低补偿,用苛刻的条件把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的老工人们轰走。可是住在宽敞暖和的房子里的你们有没有想过,把我们轰走以后,你让我们在何处度过这即将到来的寒冷的冬天呢?
这个家,父母都付出的太多,从当初的装修,每一块地砖都是亲自挑选,到后来的房间布局,沙发放在哪都讨论过好几次,我的房间,常年在外求学的我更是没有住了几年。刚刚安定下来没有多久,却被告知这一切又都要被拆掉,而这里,也将不再是我的家。
房前的香椿树仿佛知道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在今年春天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死去了,只剩下那些茂密的树杈,还记录着它曾经的繁盛,并可以让喜鹊偶尔地歇歇脚;而那棵石榴树刚刚结过了它最后一次的果子,虽然我们很少管它,但它还是每年都会结很大的石榴出来,今年也不例外,它仿佛是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竟结出了几个特别大的。真不知道,等待它的命运会是什么呢。
随着各家各户逐渐地人去屋空,附近的流浪猫和流浪狗也变得越来越多,曾经抱着它们宠着它们的主人在走的时候却并没有带着它们一块走,也是,自己都没有地方住呢,又有什么地方给这些猫咪和小狗安身呢?主人不要它们了,它们只好自己和自己作伴,依旧是满地得跑,一副看上去无忧无虑的样子。那天看到一只小狗孤单地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的毛很短,真不知道冬天马上就来了它该怎么办,我蹲下去,面对着它,它好像警觉了一下,猛地坐起来,看着我,眼睛里是无限的恐惧,但随后却又变成无限的寂寞和伤感。它用头靠着我,仿佛在努力地寻找以前曾经和主人在一起时的记忆,我忍不住抚摸了一下它的头,虽然妈妈不止一次的告诉我不要这样做。我知道,它是流浪狗,可是也许几天以前,它还是依偎在主人膝旁的幸福的宠物。幸福,家,温暖,这些美好真的是消失得如此之快。我面对着它,突然开始疯狂地翻着书包,渴望找到一片饼干或者半根香肠,可是却发现书包里连一点面包屑也没有,它望着我,眼神里依旧是让人怜惜的哀伤,我并没有看到一点企盼。我就这样看着它,觉得自己和它,并无两样。
今天,我像逃避现实一样逃回学校,躺在暂时属于我的那张床上,闭上眼。
我不知道,我下一次回家的时候,我还会回到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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