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夜，老丈人走了。应验了“清明不留人”的魔咒，也基本达到一个月前医生对他“两到四周”大限的预测。
老丈人九十有六。自去年七月因昏厥入院以后，尽管已无法行走站立，但一度病情好转并趋于稳定。然而，由于肺部“巨大隐患”的存在和发展，至今年春节后，开始嗓子嘶哑，发声困难，且食量明显减少，更要命的是肺积水的增加导致呼吸逐渐困难。本想按医嘱胸水引流改善病况，但老丈人拒绝了这些抢救性治疗措施，就此生命进入倒计时。
三月初开始，老丈人怕今后完全不能发声，开始找包括我在内的儿女辈“交代后事”。那天，他对我说了“谢谢”，认为我照顾他的时间大大超过了照顾我老父，而我老父就住在老丈人楼下病房里。他感叹：“见一次少一次了”。
老丈人九十六岁生日那天上午，我和爱人前往看望，为他喂了少许奶油蛋糕和大半碗粥，吃得很好，但下午就发生严重心衰导致病危。虽然抢救过来了，但紧接着出现了尿潴留，在导尿未成情况下，紧急转入中华新路某大医院做“膀胱造瘘”术，并根据医生建议，顺做“胸水引流”术，同时插入胃管以增加营养，再加上其他治疗手段，身体状况有所稳定。这时，加上原来就有的氧气管、留置针管，老丈人身上已经有了五根管子。
由于这家医院护工在护理费上任意加价，经我们交涉后虽停止了侵权，但考虑到老丈人毕竟高龄弱势，我们又不可能每时每刻陪在身边，遂在三天后转回比较熟悉且规范的原医院。
之后，老丈人虽也做出自拔胃管等消极举动，但整体病况平稳，我们也认为他可能进入一个新的稳定期。然而，某天老丈人自己提出希望吊针。去世前一天，他更是主动要求重新插入胃管。这些不符合老丈人意念的举动可以理解为是老丈人为了减轻病痛、改善病况的“自觉行动”。因为他的痛苦在于，整个过程中一直处于清醒，而我们旁人只能干着急而束手无策。
清明前一天，我来到医院病房，见老丈人呼吸急促，表情痛苦，而且早、午饭都不要吃。我陪着他，也聊了几句，不敢多聊。毕竟他已无法完整表达意思，而且说话十分耗力。中午，我外出吃一些东西，回来后为老丈人擦了脸部、头部、双手。由于身上管子多且监护仪的线路较杂，无法像原来这样擦洗躯干。为了缓解病情，医生开出“解痉平喘”的针药，我看着推针机将其慢慢推进老丈人体内，心率和呼吸都大有好转，他自己也认为“比刚才好多了”，而且提出要吃粥。考虑到护工喂粥，我在旁边不妥，加上老丈人已几次要求我去看我老父并回家，下午两点半我离开了他。外面阳光灿烂，但心里却满是阴郁和沉重。
到了傍晚五点，接小舅电话，说医院通知老丈人情况不好。我立即放下做了一半的家务，飞也似地刚到医院。老丈人已进入弥留状态，氧饱和已跌至六七十，血压也开始下降。我摸一下他皮包骨头的双脚和双手，已开始凉了。我意识到这次是留不住老丈人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次他处于难得的昏迷状态，他应该是不会感觉任何痛苦了。
随着监护仪上的所有线条都变得平直，一切都似尘埃落定，老丈人真的走了。
老丈人还是豁达的。去年年中，他用脑梗后不灵便的右手写下遗言，希望无痛苦地走，不要任何抢救。这次住院的九个月，又多次表达了这层意思。他特别不希望像琼瑶丈夫平鑫涛那样最后时刻身上插满管子的情形出现。然而，许多情况下，人们无法把控自我愿望的实现。这不是谁的错，而是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实。好在老丈人在最后的一两个小时处于无痛苦状态，按照流行俗语，在天堂里就更没有痛苦了。
在清明时节，祈福清明前夜离去的老丈人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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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05 14:3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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