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父亲你可有节日？

Mzbhbz

    假如我还如先前压根儿不知道哪天是父亲节那样，至少我此刻不会陷入新的伤感之中。是挚友Z君的来电提醒，我才得以明晓：父亲节到了。

    然而父亲节到了，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因为他老人家远去天国两年半了，到今年十月三日，恰好是他离世整三年的祭日。在老家的风俗里，三年，是生者守孝必满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也是逝者从此魂归天国的三个春秋。可是，当这个父亲节到来的时候，我哪怕喊哑了嗓子，却得不到父亲的一丁点回应，这是怎样的凄哀啊！

    父亲的去世成为我人生历程最为黑暗的日子，岂止是悲怆啊！我仿佛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在裹挟着沉沉哀思的冷风中，漫无目标的踉跄于漠野。我一如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荡游移……我在他远离之后的所有日子里，只有下意识的玩命工作，心灵才可得到一丝安抚，因为一旦闲下来，满眼满脑子全是父亲的音容笑貌，就连夜晚躺下，常常神经质地感到父亲的的咳嗽声、敲门声、呼唤声幻觉般的回荡耳畔……家风严厉、学识过人的父亲，就这样占据了我的整个心海，我无法缓解这种根本不可能缓解的精神重负。

    直到今天，我也无从知道父亲最后临终前留下怎样的遗言，也没有人告诉我他究竟是怎样熄灭了自己的人生之灯？至今想来，我的心还为之隐隐作痛。我只清楚地记得，我长途驱车为他奔丧时那一幕：一生刚强，板正坦荡的父亲，死不瞑目！只有我知道，老人家必是带着遗恨与委屈而去的！

    这遗憾与委屈不独是他一个的，折射出时代的另一面。那年，他被解除公职错误处理回原籍时，我才7岁，在某一天清冷的早晨，他携家带口回到离开二十多年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我17岁告别他远走他乡，我在他身边生活了十年，而恰恰是这十年，成为影响我性格心理、人生操守、生命轨迹的重要时段。我对书法与音乐天生的优越感，对写作与阅读与生俱来的青睐，对语言天然的亲和力，及至我的古汉语基础，无一不是得益于这十年父亲的谆谆教诲。更重要的是，我的率真坦荡，磊落豪放，不计得失，宠辱不惊的秉性是这十年里父亲所给予的嫡传。

    我万没想到本该平反的时刻，我却是一介学子无能为力；而当我可以效力的时候，却又时过境迁。因而铸成了他是为数不多的没有享受到落实政策甘露的遗憾，但一辈子不得志的父亲，他把中年的沮丧、忧烦，全化为晚年的豁达、淡定。我明白，他死不瞑目的谜团或许就在于此吧。这也成了我愧疚不已的痛苦心事！的确，因鬼使神差，上世纪那场普降甘霖的政策之雨，愣是没有降临于他的头顶，这无疑让他痛苦和委屈了一辈子啊！当时，他如果稍微屈就一点，他也就不可能是春风不度的际遇了。我理解他，那时节他正值盛年，压抑了一、二十年的苦闷，终可宣泄了，可是他得罪了那些外调内查的人员，也为此付出了毕生的代价。即便如此，我能理解父亲，由理解而敬重而自豪！

    ……父亲，我不忍想象你坟茔上那秋风里摇曳的凄凄荒草，我也不忍听到这人世有个“父亲节”之说，因为您的儿子已经永远的没有了您，就像那湖面上孤寂的浮萍，心灵总也找不到方向感啊！父亲，假如还有来世，我会在父亲节来临之际，早早为您准备好您爱吃的土豆烧肉，还有虎皮青椒，还有您爱抽的香烟以及百读不厌的《古文观止》，可惜，这一切都已化成空，空得让我在燥热的六月泣血而呼：

    父亲啊，天堂里的您可有节日？！

（2007、6、6午后 急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