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    车

作者/相茵

        头戴狗皮帽，脚穿兀拉鞋。手握一杆大鞭子，赶车的老板车前座。一把胡子挂满霜，粗犷的身段像碾砣。老板子一声喊：“出车！”

 “得儿，驾！”鞭声银铃脆，马蹄“得、得、得”。路崎岖，风凛冽，天色迷蒙下着雪。马儿昂头喷响鼻儿，老板子唱起大秧歌：

“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粮满囤……”一曲未落一曲起，车前唱来车后和。高兴啊，胜过喝喜酒；快乐呀，心中有团火。要不差没人赶着车，非得下地扭一个！

 十年未拉脚，十年没出车。今儿个头一遭，这样的喜事谁不乐？是啊，忘不了，指手画脚的官老爷，坐着小车下乡来，群众会上瞎咧咧：“

 “拉脚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千万要不得！我们为社会主义赶车，要放眼全世界！”农民越贫穷，他们越是乐：“就该这样，这才是劳动人民的本色。”

 农民要富裕，他们就眼红：“成何体统，这是资产阶级生活！”农民也是人啊，他们也知道肉好吃，酒好喝。官老爷挥金如土，庄稼人就不兴挣两个？

 不要以为社会主义，就是让人们过清教徒般的生活。如果那样的话，谁还为之抛头颅洒鲜血？被颠倒的历史过去了，“罢官”的老队长又上了车。

 头一桩事就是搞“复辟”，恢复队里的拉脚副业。农活干完去拉脚，队里增加了收入，又支援了国家建设，两全其美的好事谁不做？

 黎明前的夜，天上下着雪。拉脚的大车一路向前，晨风中飘来老板子的歌。

1980年3月24日写于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