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两地书（56）

作者/相茵

亲爱的奥罗拉：

  上个星期天，一大早我就登上了长途客车，在车上眯了一觉。一个半小时以后到了你说的那个小镇。我冒着瑟瑟的秋风，在那儿等你。可是过去了一列火车又一列火车，从车上下来的人中，却始终不见你的影子。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自己到镇子上的一个小饭馆儿，点了两个菜，要了半斤白酒，借酒浇愁。坐最后一趟客车返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事后想起来，有点伤心。明明是你约的我，你自己却失约，这怎么解释？后来又一想，你知道我会去的，你却没有赴约，可能你有你的难处，你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我想这样的事情，以后最好不要再发生了。我不恨你，我也不想骂你。当时我是真生气了，但也就是那么一功夫，过去就好了。我为什么把汽车票寄给你？就是让你看看我去还是没去。

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忙，每一天的日常都安排得满满的。在忙忙碌碌之中，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我真担心，这美好的青春年华，会在这平庸忙碌之中慢慢消逝，而我们却不会察觉。一但我们发现了它的价值，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时候了。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悲哉！

上午本来想给你写信，刚刚拿出纸来，摊在桌上，办公室里又有人来了。虽然心中极不愿意，但是还得耐心接待。其实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明明有红头文件，可就是不执行。那些所谓的县官儿们，一纸不值钱的条子，就得要小人物们跑上几天，到头来一无所获，而且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官僚主义恶习不彻底革除，中国的改革就没有希望，“四化”也就是一句空话。也许你认为我这个人太偏激了，不，任何一个希望祖国繁荣昌盛的有识之士，对这种风气绝不能熟视无睹，但又无可奈何。

到了下午，又去开了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会议之后，我才忙里偷闲的给你写了一封短信，上街投到信筒里。几乎在同时，我一直盼着你的信终于来了。我相信你会写得很多很多，可是打开来看，原来是你满怀歉意的一封信。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昼的喧嚣已经渐渐的平息了，夜的帷幕罩在异乡的大地上。办公室里也静静的，只有台历上的机械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和日光灯镇流器的“咝咝”声。这时候，我才真正属于我自己，我的办公室才真正成为我的小天地。我可以无所顾忌地为你写着心中要说的话语，任思绪驰骋。

我又想到了1985年10月24日那个难忘的夜晚。每每想到此，我的心就非常激动。是的，那是一次多么令人难忘的秋夜啊！前不久，我又去Q市时，有机会重游了旧地，感慨万千。

那是五月中旬的一个黄昏，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消失了，西边的天空出现了绚丽的晚霞。吃过晚饭之后，我独自一人出了院子，上了大街。和两年前的一模一样，街道还是那么狭窄，不修边幅。我沿着两年前我们走过的路，信步走着。眼前又出现了你的影子，仿佛你就在我的身边。

那片菜地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的楼房。我们曾经坐过的那个巨大的搅拌机早就不见了。那条曾使我们绕了很远的沟渠，也快要填平了，干涸了，用不着担心湿了鞋子了。触景生情，心中好不惆怅！

不知不觉来到了江边。夜风习习，江涛阵阵，仲夏的夜色竟是这么美。一对对儿情侣坐在树丛中，坐在江边的河滩上窃窃私语。时而传来惬意的笑声，空中不时传来一两声夜鸟的啼鸣。遥望西北，隐约可见明月岛上闪烁的灯光。我漫步在江边，任江涛浸润着鞋子。一串孤独的脚印留在身后，在惨白的月光下，像一条崎岖的小路……

那个漆黑的秋晚，呼啸的北风举起江涛摔向岸边，摇曳的岸柳发出呜呜的鸣响。一对情侣在这江边漫步的情景，你还记得吗？当时你还有些怕，催促着快点回去。你还记得吗？我们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挽着臂膀，倾吐着心中的爱。你还记得吗？我可永远不会忘记！在我所走过的不算太长的人生旅途中，第一次遇到了真正的同路人，这就是你——我的心爱的奥罗拉，你是我第一次真爱的恋人……

我走着，心中的往事历历在目，我想，人生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呢？当有了机遇的时候，犹犹豫豫，不去捕捉，它就会像影子一样的消失，令你悔恨不已。不过，我不后悔，我有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即使她远在天涯海角，在世界的尽头，我们的心也是相通的。相爱的人用不着整天卿卿我我，只要我们心有灵犀，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好了，不写了，太晚了。晚安，我的奥罗拉！

爱你的茵1987年10月28日，2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