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人杂语‥

第一次上课

我当过小学、中学老师，现在是大学老师。第一次上课，指的是给大学生上课。虽然这已过去二十多年了，却还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我82年初大学毕业，备课一年后，奉命给学生上一学期的《先秦两汉文学史》。我的学生都是在职生，年纪有的比我还大，有资质，有阅历，水平不低。所讲的《先秦两汉文学史》，又是中国文学史中难度最高的一段。

备了一年的课，感觉不虚，颇有自信。可有个问题困惑着我：我穿戴什么去上第一堂课？中山装或者西装？穿了一下，都不满意，于是想，既然我的讲稿有点创意，何不在着装也有点创意，以示表里如一？我决定穿“香槟衫”。

“香槟杉”乃“镶拼杉”的谐音。它式样有点新潮，灯草绒的底再镶拼上人造革，棕色，这在日常生活中已无甚稀罕，可在其时的大学教师圈，很别样了。

我的学生以诧异迎来了一头长发和穿着“香槟杉”的我。第一堂课我记得是个下午。讲课中间倒也没有什么骚动，或者学生们正在咀嚼和品味我，他们需要观察。

讲了一、两周课，反应出现了。那次我在上课时引进了一个颇新颖的观点，课间休息时，学生们就围着我质疑，好在我也算成竹在胸，并没有被难倒。学生们遂满意地散去。那时的学生求知欲是极强的。

人在对象世界中实现自我，老师课上得如何？很重要的是学生的评价。尤其增加我自信的，是一封学生来信。这是封匿名信，但信中说：“老师，您是知识青年的骄傲。”根据字迹和文理，可断定此人并非凡庸之辈。等到临近考试时，学生甚至主动与我勾兑，希望“深讲浅考”，不要把考题出得太难。我想，我在学生心中站着了脚。所以，有一次上课，我便放了几句“黄腔”，我说：“所谓慧眼识人，不是在其人的成功之后，而是能洞察其人能成功的潜质。我们固然要夸耀那浩浩荡荡的长江，但更应该去注意那还在深山幽谷努力奋斗的长江源头的金沙江。”学生们后来就以“金沙江”来调侃我。

一学期教下来，与学生处熟了，也就无话不说了。有学生告诉我，开头他们很不服，学校怎么让一个刚毕业的本科生来教他们呢？这不是在敷衍吗？所以，他们想颠覆我，要求换老师。听着听着，他们的态度变了，看人不能看皮相，开始喜欢我了，还想跟我交朋友。谈话时，学生们也常常会提及我第一堂课上所穿的那件令之眼晴一亮的“香槟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