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可以怨

    孔子说：“诗可以怨”，其实是为诗争得一个批评权。《诗经》中就有“怨悱之作”。自《诗经》始，这慢慢凝结为一个传统，譬如汉乐府民歌，“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之后，还影响了文人创作，且看看建安诗人陈琳的《饮马长城窟》：

    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往谓长城吏：“慎莫稽留（滞留）太原卒”。“官作自有程，举筑（夯土工具）谐汝声（劳动号子）。”“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郁闷）筑长城。”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边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妇。作书与内舍：“便嫁莫留住，善事新姑嫜（公婆），时时念我故夫子。”报书往边地：“君今出言一何鄙！‘身在祸难中，何为稽留他家子？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肉干）。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柱’。结发行事君，慊慊（音ｑｉàｎ，失意状）心意关（关连）。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

    诗虽然写得很白，但毕竟隔了一、二千年，需要作点解释。

    第一节头两句，交代了长城的苦寒，“窟”是泉眼，可这泉水寒冽，连马都受不了了。这时，役夫对长官说：“您呀，别太让我们这些太原卒（即役夫）久久地滞留在这儿干活。”可长官回答道：“工程有期限，你们和着劳动号子夯土吧，别废话。”役夫又道：“好男儿宁可战死，也不愿在这窝窝囊囊地修长城。”

    第二节前四句写道，长城长，为了修长城，壮丁们都被拉来了，于是，家中的老婆只能守“活寡”。至此，作者笔锋一转，说役夫们给老婆写信：“我恐怕回不来了，你就嫁人吧，重新找个老公，善待新的公婆，只要还能时时念着我这个前夫就可以了。”

    “报书往边地”，老婆来信了，诗进入到第三节。信中说：“老公，你说话怎么那么糟糕！什么‘身在祸难中，为什么还要拖累老婆呀？’什么‘生男孩别高兴，那是要被拉壮丁的；生个女儿倒不妨好好养，可以喂喂肉干，你看，长城脚下，死去的男人骸骨互相撑持，已经成堆了。’老公呀老公，我毕竟是你的结发妻子，再难我也该与你心心相连，边地那么苦，我岂能自保自全，对不起你呢？！”

    释完全诗，意思很清楚，《饮马长城窟》写的是徭役对百姓带来的痛苦，也写了贫贱夫妻之间的真情挚爱，“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种真情挚爱，令人感动。

    据史载，陈琳先为大将军何进主簿，后随四世三公的袁绍，袁绍败后，归附曹操，任军谋祭酒、管记室等职，大小是个官，但其倒能“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直面人生，关心民瘼，“我为百姓鼓与呼”的。

    “诗可以怨”，这个传统不该被废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