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清水无尽缘
(2021-04-08 23: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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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清水雷公洞坪上镇 |
分类: 山村写意 |
长寿清水无尽缘
4月5日,新宁县诗词协会十余位朋友来新邵采风,慕名访问了清水长寿村,作为白云诗社的一员,我有幸陪同游览。
“桃花落后清明”。正值清明,春芳已近尾声,那种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热闹,在别处已成明日黄花。然而,这里,桐花正盛,杜鹃正艳,濛濛雨雾中,粉的一丛,紫的一簇,牵牵连连直达长寿村,给本已宁静的长寿村添了几分雅致。
新宁以山水之美闻名遐迩,对新宁的朋友们而言,除却新宁不是景。一路上,我们不免有点担忧,生怕慢怠了这些远来的客人。可刚到山口,蒋兄突然停住脚步,双手在眼前比划,然后用双手框住眼前的风景朝我喊:看,这里,山的布局高低错落,树的安排疏密适宜,花的点缀恰到好处,再加上轻盈飘荡的云雾,淙淙有韵的山泉,简直是一幅完美无瑕的山水画啊,哪怕是最拙劣的画家,全不用构思,只需要原貌临摹,也能创作出绝佳的作品。同行人一致赞同,并争相在景前留影。
其实,如今的清水村,不论什么季节、什么天气、什么时段,只要你肯来,它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然而,上溯四十年,七十年,一百年,那时的清水村又是一番什么模样?
说起来,我和清水村很有一点渊源,所以,对清水村的过往也能略知一二。
207国道修通以前,从我们那一带去酿溪、宝庆,取道清水村,翻越分水坳,这是一条必经之路。久而久之,这条路就成了连接外界的商贸通道,沿途茶肆商铺客栈虽有,但这里山岭高峻,树林阴翳,兽群出没,不逊《西游》《水浒》中那些妖魔强盗出没的山林,虽不像武松过景阳冈时有官府文告要求过往客商按规定时辰结伴而行,但是,如果没有过人的胆量,一般人是绝对不敢贸然独自上路的。
解放前,祖父叔华公就曾在分水坳的餐馆做过事,解放后公私合营,他又接着干了几年。对于清水村的人情物理、传说故事,可谓烂熟于心。那时候的清水村景色虽好,却非宜居之地。这里缺田少土,人们吃的是红薯饭,喝的是苞谷烧,干的是挑脚的苦力,而劫匪亦相中这里人烟稀疏、树林密翳,常常在此出没,鸡犬都难安宁。
祖父去世较早,而我出生又晚,无缘亲听祖父讲茶马古道的奇闻轶事,我知道的清水村的许多故事,大多是听伯父或父亲转述的。因为不是亲历,伯父与父亲嘴里的清水,已然少了很多声色,但惊险传奇之处,仍不能不令人悚然。
据说,兵荒马乱的年代,曾有一队官军残部从这条路经过,强行从山下拉了两个丁壮做轿夫为长官抬轿。轿过分水坳,即将进入邵阳地界,一个壮丁忽然倒毙于路,另一人则跪地连连求饶,请求留下给同伴收尸。也许是因为已到山顶,前路轻松,也许是因为享受够了,那位长官竟然善心大发,放过了那人。待那队官兵走远,倒毙之人居然坐了起来,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原来那人会闭气之功。读过武侠小说的人,对这门功夫并不陌生。而其时新化(解放以前坪上镇隶属新化县)人尚武成性、武功高强,远近闻名。连这次来采风的新宁朋友都跟我讲了新化人尚武的不少掌故。这类故事看来并非空穴来风了。
宁做太平犬,不做离乱人。那时的清水村人有太多的难处。
父亲也曾是这茶马古道上的常客。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父亲考上了新邵机械学校,经常从这条路往返家校。70多里的路,早晨七八点就得出发,下午四五点才能到达,中午只能用一两个红薯打发肚子。父亲说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一次从学校回家,因故下午才动身,结果天黑了还只走到大坝口。虽然当时世道太平,但一个人走在阴森森的山路上,还是非常害怕的。而走到共青团铁路上(因为运铁矿石的需要,共青团员们义务修了一条从酿溪到分水坳的铁路——其实就是一条矿车通行的窄轨铁路,早已废弃,唯路基依稀可辨),不知何故,父亲摔了一跤,双手正好碰到修路时从荒冢散落的一块头盖骨,吓得魂飞魄丧。他跌跌撞撞翻过分水坳,狂奔到清水村,一个好心的老人家给他一个火把,照着走了几里地。最后,也不知是怎么到的家,只听奶奶说父亲一到家就病倒了,害得奶奶给他喊了三天魂。
和清水村结上亲,是我小姑姑嫁到那儿以后的事。小姑姑出嫁时,祖父已经去世十多年了。我想,如果祖父在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尽管我的小姑父是部队转业到供销社的“国家人”。
小姑姑每次回娘家,都会给我们兄弟们带来一些山里才有的稀罕物儿,像山羊的角啊,野鸡的毛啊什么的。更吸引我们的,是给我们讲山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如怎么到山里去打麂子抓野兔啦,大野猪如何一夜之间把山坡上的玉米地拱翻天啦,大家又是如何放鸟铳敲铁桶赶跑野猪啦,诸如此类,于是,我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对那片大山萌生出了无限的向往。
对清水村的直观认知,是在我十五岁考上中专以后。那年正月,父亲带我去给姑父姑姑拜年。我们一路步行,从家里到坪上是十里,从坪上到清水是十五里。那天,自诩从小吃苦长大的我,也感到走起来特别吃力。所幸路途虽然漫漫,但有父亲的奇闻典故助兴,一路疲劳化作了美丽的风景。仙马石的神奇、银水洗金牌的独特、雷公洞独木栈桥的惊险、双龙抢宝的神话、爆竹山竹人竹马的传说,让我仿佛走进了一个眼花缭乱的神奇世界。
因为一路的故事装满了脑袋,我竟忘了徒步行走的许多艰辛细节。到了姑父家,才感到腰腿胀痛,脚底磨出了好几个水泡。依稀记得,当时,姑父一大家住在一栋泥糊的矮屋里,西边靠里的偏房住着姑父一小家。房间逼仄,常年柴火烧饭菜、煮猪食,墙面黑黢黢的,已看不见方寸原色。姑姑家的床已挤满了弟弟妹妹,姑姑只好安排我们借宿在她哥家小小的阁楼上。一盏昏暗的油灯把我送到昏暗小阁楼,那晚,我竟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一早出门,抬头一看,对门山上的岩壁,太阳一照,一片金光;而岩壁外一片暗绿。岩壁起起伏伏,光与影变幻无穷。这哪里是山林,分明就是一幅藏在荒僻处的风景画。姚鼐《登泰山记》中的“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而皆若缕……”几句,我不由念出声来,陪我散步的表弟笑我卖弄学识,叽咕些他听不懂的东西,就像我曾嘲笑他在我家,一听到汽车鸣叫就飞跑去观看欢呼一般。
早饭以后,小表弟带着我们沿着茶马古道登山赏景,他则顺便拾了一大捆柴火拖回家。年仅十岁的小表弟这么懂事,勤快,我隐隐觉得,他将来一定不会被这座大山困住。(现在,表弟已经成为十堰汽车城一位高级工程师。)
风景,是大自然的慷慨赠予,然而,在吃饱肚皮还是第一要务的时候,山里人又有几个注意到了身边的这些美景?而对于所谓长寿,更只是一种美好的奢望!能摆脱大山的束缚,就是最大的本事!
沧海桑田,是近百年历史的真实写照,哪怕就是这么一个曾经荒僻贫穷的小山村,也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山村小别墅替代了曾经的土坯房,跳跳广场舞,打打太极拳,讲讲养生经,是村民们奔走在小康道路上的标配。
姑父家的老房子早已坍塌。他的二儿子和小女儿都在城里置房安家,他每个月拿着几千元的退休金,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我问姑父是否准备回老家修房子,姑父说已经排上了“议事日程”,就等着儿女们表决了。
现如今,清水村大力加强乡村文化建设。原生态的幽雅环境插上乡村文化的翅膀,让这方曾养在深闺的土地横空出世,而媒体的报道与传播更让它远近驰名。先是中央四台《走遍中国》、中央七台《乡土》发现了清水村的巨大变化和长寿元素(其时,村里有五位百岁老人和数十位耄耋老者),湖南都市频道、邵阳日报、邵阳广播电视台等媒体纷纷跟进报道,清水村的知名度、美誉度不断提升,先后被新邵县授予“新邵第一长寿村”、湖南省美丽乡村建设示范村、湖南省旅游扶贫示范村。现在,新邵县政府正全力打造全域旅游县,大力推进长寿清水村景点与凤凰谷、白水洞景区的融合,清水村步入了她的黄金时期。
一个世纪,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也许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然而,对清水村而言,不啻沧海桑田。清水村的风雨桥上,挂着隆回联家宁志刚撰的对联:“碧山入画,乃春风托福;清水放歌,因善政敲门。”这副对联很好地诠释了清水村山乡巨变的真正原因。
清水村已经盛名远播。但愿清水村能摆脱浮躁,远离喧嚣,避免其他景区景点所走过的弯路。如此,清水村骨子里的美,绝不会让乘兴而来的你失望。
我曾为清水村撰了一副对联:“路入云端,举步可逢牛女;泉通海曲,会心即处蓬瀛。”新宁的朋友们是观山赏水的高手,深谙“会心”之佳妙。他们掬饮了百岁泉水,摄满了长寿村景,一定是带着惬意和满足驶上归途的。
愿清水长寿之风,随着四方友人,拂遍神州大地!
(收入《千篇美文写百年》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