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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乡下兽医的英国文学
(2011-04-20 11: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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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一位乡下兽医的英国文学
文、摄影：郭子鹰
为什么英国如云的作家当中，我最艳羡的人，是一个乡村兽医？
我喜欢毛姆、柯南道尔，甚至勃朗特也不错，因为他们写得好，名字婉转动听，气场不凡。但是看过吉米·哈利，还是打心眼儿里，很动荡。
此人已经作古多年——这也是成为名作家的必要条件之一，不过他既没有像梵高或者海明威那样朝自己的肚皮或者脑袋开上一枪，也没有像海子那样卧轨或者像李耳那样骑着青牛消失在迷雾深处。
吉米·哈利（1916-1995）是英国约克郡德禄镇乡间一个普通的兽医，也在英国多雾多雨又阴冷的乡下平静地去世，他全部的作品都是在给母牛接生之后，或者在凌晨三点开着诊所那辆刹车失灵的老破车应邀问诊之后，无心睡眠的早上，在厨房的餐台上写完的。而且他写的，每个字都是关于胃肠痉挛的小牛，喜欢追车的牧羊犬，或者死去的白马。但是，他成了爵士，写的东西也很畅销。不过这些对他来说，似乎都不重要。
每篇故事都很短，你可以就着一杯红茶，看完一篇，然后有快乐的一天。这才重要。
吉米·哈利住在牧场小镇，每天做着粗重又不太讨好的工作，所以他的身体素来健康；农人们经常拖欠账务，不过也有人送他自家做的点心和香肠，他吃得心安理得，所以胃口一直不错；他不能呆在安装了空调，每天有循环空气可以呼吸的办公室里，所以他能够经常目睹草原在狂风下起伏，云朵无情地洒下冷雨,也带来一季的好牧草；他经常要被牲口突发了怪病的牧民在半夜叫醒，这帮粗人从来不会为此感到抱歉，或者认为一个兽医在午夜出诊有什么不对劲，所以他能够回到被窝的时候，总是睡得很香甜；吉米·哈利经常为自己能医好一头不会道谢的牲口而高兴，经常为不能救活别人的猫狗而垂头丧气，但是他仍然，为人们在他们最挂心的牲畜需要帮助的时候记起他，而感到沉甸甸的，生存的实感；他救死扶伤，不过对象不是人，所以他从不为人际关系烦恼，笑容坦荡。我为这些，为这些我从没体验过的生活，这些本可能平淡无奇的小小细节而充满羡慕。作为一个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我不会对电视直播的地毯式轰炸而大惊小怪，但是这些，让我向往。
他为这些感到自豪，尽管他从没这么写过，但是这些，让我向往。
他写过一个顽劣的孩子，我记得，名字叫做《坏男孩也有爱》。这个男孩叫卫理。这个男孩往哈利先生的诊所门口放爆竹，然后按响门铃，这个男孩儿拔掉花园里主人最喜欢的花朵，这个男孩在别人的新车上刻上脏话……这个男孩儿还有个失踪的爸爸和破碎的家庭，除此之外，他还有一条从流浪动物之家捡来的小黑狗，名字叫“公爵”。
卫理硬着头皮再走近哈利先生的诊所，是因为公爵生病了。哈利先生尽可能专业地接待了他，诊治了他的狗，接下来的三个星期里面，卫理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勤快，他送报纸，帮人整理花园，甚至还在这个农场小镇上的牲畜拍卖会上帮人赶羊。因为他对哈利说过：“我会给你钱的！”他说：“我一定会赚到钱！”那是为了公爵。
但是公爵得了“舞蹈症”，它抽搐着，死了。吉米·哈利不得不结束了它的痛苦。
“从那以后，我似乎总是觉得卫理又回到了他往日的生活，从此再也不打零工或做有用的活动了。他再也不跟我搞恶作剧，可是，他却更进一步做起了更严重的坏事，不但防火烧谷仓，而且还因偷窃上过法庭。到13岁时，他更偷起了汽车。”哈利写道。
“最后，他被送到一间感化院，从此就在这个地方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大多数人也随之都淡忘了他。有一位没忘记他的是本地的警官。
‘那个小卫理，’他有一次沉思着跟我说，‘他是我一声中见过的最坏的孩子。你晓得，我觉得他这辈子从来也没在乎过别人或是任何有生命的东西。’
‘我了解你的感受，警官。’我回答说，‘不过，你说的并不全对！曾经有个有生命的东西……’”
吉米·哈利的叙述到此为止，“嘭！”地一声，结束了。
我在英国的乡间旅行过，看到那些长满藤萝，像鬼故事里一样摇摇欲坠的老屋，看到那些遍布绿苔的古堡石墙，看到和从前一样无声飘过的大朵浮云，看到甩动尾巴反刍的牛群和对着稀少车辆狂吠的牧羊犬，总归能相信，吉米·哈利笔下的一切，真的存在。
柯南道尔一辈子都想写史诗，但是为了赚钱他不得不写探案小说，而且因为这些，大红大紫，哈利从没想过这些，但是牧场上那些琐事，让他为我所知。生活，可以是任何样子，但惟独，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怎么办呢？不管你是失望还是渴望，时钟的指针总是无情地绕着圈子，每个人在某个时候回想起从前，总觉得自己曾经做错了选择，总觉得上帝对你的眷顾还是不够，或者对别人的眷顾更多。起起伏伏的时候，真希望像他一样，被急迫的电话铃声打断，真希望有人在线路的另一头冲我喊：“老天！你怎么才接电话，我的小牛突然抽筋了！看在上帝的份上，赶紧给我过来！”
我不是一个乡下的兽医，所以尽管羡慕他那种在风里穿过草地的生活，但是我知道他和我们一样有很多恼人的麻烦。经常旅行，有很多麻烦，也费钱，很辛苦，不过总能遇到一些不同的人。让人感到满足的，永远是那些透过飞驰的车窗，眼睛捕捉到的，一闪即逝的场景。
一辈子只做一件寻常小事，其实没有什么不好，世上，本没有失败的人生，真正糟糕的，只有自己的动摇。
她在树下赏花，内心感动；他在一边铲粪，如常淡定。生活的盖世武功，你修炼到了，第几层？有的恋爱，有的种田。各自解决，各自的恩怨，时钟不过，又多转了两个圈。
世间熙熙攘攘的万千过客，我们并没有共同语言，只有，同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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