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隐莲（一百零四）

作者：郭子鹰

“你男朋友的事，我听说了。”周自横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在酒店廊下掌灯的时分，决定挑开这个残忍的话题。

“你也想知道，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吧？”直美双手倚靠在门廊的栏杆上，看了周自横一眼。

“我想你也未必知道。那是他自己的决定。”

“嗯。”直美点点头。“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即便有爱你的人在身边，有时候也会觉得孤独。”

周自横本想用“人心难测”来让直美释怀，却又说错了话，忍不住又在心里暗骂自己口不择言，“这说的是什么屁话？希望她不要误解。”

“那是淳一的事，与我无关。”直美的释然，让周自横放下了心。

“生命是他自己的旅行，他有权利决定什么时候结束。”大道理周自横很会讲，而且很会应时应景，但是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算了吧，你我都不明白他的想法，我宁可自己永远不明白。你不用为了安慰我，说那样一些自己也不明白的话，那样，一点儿都不酷。”

“我只是希望你好起来，忘掉不愉快的事吧。你来了北京以后，大家都不知不觉喜欢上了你，你做的菜好吃，球打得好，中文学得快，还帮了我们很多的忙。真的，如果没有你的餐厅，我们聚会可能都不知道要上哪儿去好。”

周自横希望能迂回地打探直美的心思，最好能听到她平静地说出将来的计划。不过，这的确有点难度，那个圈子，绕得也有点远。

“周自横，不要再说那些你自己也不明白的话吧？那些都不是真话，你自己也不相信，我也不。”

“……”

“大家都喜欢我，你也喜欢我，我是一个好旅伴，我是一个好厨师，我是一个好学生，对吧？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为了林响泉么？当然，你不想伤害她，对吧？”

周自横只有回答：“嗯。”尽管他不得不停了整整一秒钟。

“只要你说，说你喜欢我，就够了。因为在见到你之前，我自己都不喜欢我自己，但是见到你以后，我喜欢上了你，也越来越喜欢自己。只要你说，你喜欢我，就够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你的。”

直美的声音平静，不打扰任何一个人；山上吹来的晚风平静，压弯了棕榈树强劲的枝头。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说，就像你说你喜欢我做的日本菜，就像你说你喜欢我梦想中的焰火，并不需要不好意思。你那样说，我会很开心。只要你，说一次。”

直美抬起身子，转向和周自横目光相反的方向，双手扶着栏杆，离周自横的身边，又近了一点。

当下的沉默，足够让风里的两个人，听到远远的丛林里传来的鸟鸣。

“我喜欢你，是真的。我很喜欢。”

周自横听见自己，说出了自己心里很久以来，一直想说的话。面对自己的内心，他果然感觉到了释然。但是他也知道，那是因为他说话的时候，没有面对直美的眼睛，而是看着在风里摇摆的树丛。

“好啦！我好开心！我终于，可以回日本，去见妈妈了。”直美笑着转过身，双手十指相扣，像一只柔软的山猫一样伸着懒腰。

“我已经决定把料理店关掉，回日本去了。你知道吗？直美赚了很多钱呢！我真了不起！我现在很喜欢自己，直美好可爱！直美好能干！直美最棒了！”

“是的，直美真的，很棒！”周自横终于可以平静、快乐、又依依不舍地看着，直美的眼睛。

“还用你说？获得第一名的，是阿波直美选手！”她好像在自己主办的奥运会上，给自己颁发了金牌。

“回日本以前，我要和周自横一起旅行一次，算是奖励吧！我要和你一起去看马容火山！”

周自横把直美这个新旅伴介绍给他们的菲律宾导游时，那个男人面露难色，心里想：

“她的钱，谁付？”

直美兴高采烈地把一打一百美元的钞票拍到他手里。

“机票、酒店我自己都定好了，全都和你们的日程合拍。这是给你和司机大哥的小费，还有汽油费，够不够？”她又凑到周自横耳边：“我向林清要了你们的行程，对不起啊。”

“欢迎加入！”没等导游开口，司机已经发话了，还在后视镜里狡猾地做了个鬼脸。

周自横的两个新同事，也互相看了一眼，露出神秘的笑容。

“这就是传说中的直美吧？”

“就是我呀，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直美对她们深鞠一躬，抬头的时候撞倒了车顶，她眨着眼睛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周自横关切地把手放到她脑后的马尾辫上面。

“小心，你这爱闯祸的丫头！”

“旅行越来越精彩了么！”周自横的几个徒弟不禁由衷感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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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旅行小说] 焰火·隐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