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隐莲（九十五、九十六）

作者：郭子鹰

九十五

直美一大早敲开了邻居们睡眼惺忪的房门，笑盈盈地送上自己做的小点心。

“今天家里要安装防盗门，可能会给大家带来困扰，请多关照了。”

“这么客气干嘛？上回你帮着照看儿子，还要多谢你呢！”邻居大姐头还没梳，牙也没刷。她一抬手，冲着屋里喊：

“儿子啊！过来，问直美姐姐好！”

直美蹲下身子，胡撸着小男孩的头顶：“今天乖不乖啊？”

“直美姐姐好！”小男孩一把抢过点心，跑回屋里，蹦到了乱糟糟的床上，开始吃。

“先去刷牙去！”大姐不好意思地笑笑，冲儿子大声嚷嚷着。“有空来玩儿啊。”她点点头，关上了大门。

周自横和林响泉来的时候，安装防盗门的工人也正好赶来，周自横看见工人抬着铁门往上走，就问：

“送401的吧？小心墙角！”他就爱管东管西。

他看见林响泉笑着看他，就问：

“我来，会不会不好？”

“为什么？”

“你不是说她内衣被偷了，见到我会不会不好意思？”

“臭流氓！”林响泉笑了，周自横总是想太多。

“这些工人也怪不容易，如果直美家住15楼，还不累死？”

“假仗义！要不，你帮他们扛上去？”

工人们乒乒乓乓地开了工，电钻放开喉咙唱着高音C，直美端出泡好的抹茶和漂亮的小点心。周自横在噪音里冲直美扬扬手，右手比划着，两根手指好像握着什么东西向下戳。直美伸出手掌，五指分开，示意他们等一下。一会儿，她拿了一个牙签筒跑了出来。

林响泉在一边看，觉得俩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电脑，电脑。”周自横在电钻噪音的间歇，抓紧时间对直美喊着：“好久没问你了，焰火设计得咋样了？”

“对对！”林响泉也很想看。如果雷克他们也在，一定也会这么说。不过，他老婆大着肚子，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他了。

直美不好意思地站着，犹豫着，看着，看着林响泉的眼睛。

“算了，就让你们看吧，真不好意思。”她双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腿，拿出那个宝贝来。

那个软件打开费了一点时间，电钻继续唱歌。林响泉第一次看见那个界面，第一次听说还有专门设计焰火用的软件。世界上还有专门设计焰火的职业，她也是最近才听说。她一直以为，直美不过是个会射箭的小厨师。

那个软件有个奇怪的名字，叫Dream Bracer（唤梦人）。

“天边隐莲呢？”周自横抬起眼盯着直美，她站在一边。好像一个没完成作业的小女生。

电钻的歌声突然停了下来，窗外那只小烂狗儿的叫声，显得特别清晰。

“没办法，还是做不出来。”

周自横的心里本来翻腾着无数个想法，如果是几年前的京都，而不是现在的北京，没有电钻的打扰，他一定又会竹筒倒豆子地说上一通。不过现在，他只是说：

“哦，想过燃放的时候要配什么音乐没有？”

“没有，没有音乐。”

“那是直美最想做的一个，她的梦想焰火。”周自横转头看看林响泉。“酸吧？够文艺吧？‘梦想焰火’。她想在空中放出一朵开放的莲花来。”

“我也觉得，不需要音乐，莲花开放的时候，世界应该是安静的。”林响泉没有接周自横的茬。

“小姐，您的钥匙。”安装防盗门的工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们完工了。

九十六

该做些什么呢？午饭尚早，打牌么？三个人凑不够手。三个人一起去打网球？又很傻。周自横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直美，你家里有水果没有。”周自横急迫地问。

“有啊，草莓。对了，我去洗点来，大家吃。”

“不行，林响泉对草莓过敏。”

“我只对腐烂的草莓过敏，没事。”

“不行，你怎么就知道那里面没有一个是稍微腐烂的？”周自横本想把直美支开，但是他现在觉得形势并没有按照他预想的情况发展下去。

“瞧把你事儿的，我不吃烂的不就行了？”

“没关系，我下去买吧，你们想吃什么？”直美询问的眼神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

“桃子，或者桔子、香蕉，什么都行，她只对草莓过敏。”

“好啊！我去看看，你们等着啊。”

直美一溜烟地跑走。

“你发什么神经？让人家跑下去？”林响泉问周自横。又一次对他的跋扈和不拿自己当外人儿有点不满。

“哦，没什么，想吃。”

周自横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其实，他想说的确实是一言难尽。

这种没事做的时候，本来应该有个好事的人出来提议，去什么地方消遣比较好，然后大家七嘴八舌地一轮一番，讽刺一下不靠谱的建议，挖苦一下他的小脑发育不全、大脑可能被门挤了或者是没驴踢过，要不就是早上刷牙的时候进了脏水什么的，然后一阵哄堂大笑，再由某个人，通常是他周自横站出来充当“意见领袖”来个总结发言什么的，最后一群人冲出门去一起胡闹一番。

按照周自横对“自助旅游行为”多年的“深入研究”，他认为最佳旅行组合，是“唐僧取经”的团队。这个团队应该包括：一个特会耍宝搞笑、上窜下跳、拔根猴毛就能斩魔除妖的孙悟空；一个经常被人耍宝、搞笑而又总会没心眼地呵呵傻笑、胡吃闷睡，但是对美食特有心得的猪八戒；一个负责全程指挥，滔滔不绝念叨着攻略、文化、历史、风俗，又有点不解风情、缺少幽默感，但是记帐特清楚、砍价特耐心、投诉特有技巧的唐僧；一个默默无闻、老实巴交、热心助人、拉架劝和、牵马备鞍、起早贪黑毫无怨言、随时数人头、生怕有人落队、老是提醒人保管好钱包、护照、机票，到酒店就关照大家到前台拿名片、看地址，任谁想往国内打长途就掏自己手机给人使的沙和尚。

但是，今天只有他们三个人，而且周自横别扭地发现，两个人进来，三个人出去，他们走在街上，总归让他有些不自在。

雷克这小子说得对，有些问题，是到了解决的时候了。

“要不咱们吃了水果就回去？”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觉得你的脑子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刚才被防盗门挤了？”林响泉笑得少有的顽皮。

“就咱们仨在她家，我有点不自在。”

“你现在觉得在日本小姑娘这儿不自在？早干嘛去了？”

“今年是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么，刚想到的，我笨，不许啊？”

在林响泉不能自持的笑声里，直美拎着一大袋子水果进了门，她高兴地摆弄着那串新钥匙：

“这下世界和平了，敌人进不了门了。”

屋里的两个人听了直美这话，笑得更疯，瘦小的日本姑娘站在门口，跟着笑得摸不着头脑，眼神里有点可怜兮兮的无辜，好像被嘲弄了似的。

“怎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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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旅行小说] 焰火·隐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