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隐莲（七十）

作者：郭子鹰

周自横住在山上的第一个晚上，围着噼啪作响的篝火，裹着睡袋躺在星空下，从被火烧过、屋顶漏天的木屋向上望去，星河灿烂，往事如被魔女召唤般历历在目。

他从睡袋里钻出来，蹑手蹑脚爬到屋外的星空下，支起三脚架拍照。他一边为8万还是32万的事情左思右想，一边豁然开朗地看着漫天的星星。突然觉得自己好笑起来。

“你是救世主么？还是美国人？你只是提供两种服务选择，究竟哪种更适合这里的山民，你并不知道。做好你的本分，让两种选择都物有所值，甚至收到超值的回报不就行了？”如果是林响泉，估计她会这么说吧，周自横想象着她的反应。

“为什么不用用你的才华和能力，帮助他们用最少的成本取得最大的推广效果呢？”周自横突然想到，如果是直美，她可能会这么说吧？

周自横想像着直美在斯里兰卡努力的样子，觉得仿佛那情景近在眼前，伸手可触。满天星斗中，像大银幕一样浮现出她在海滩上的情景。他突然感到自己能够面对自己的内心。在机场再次见到直美的情景和心境，那一刻的触动，仿佛突然清晰起来，那一刻自己潜意识里的想法，像一段突然被星空的闪光破译的密码。是惭愧。

原来，两个女人的性格，竟然是自己内心挣扎的投影。

“直美，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她，居然更像是自己坦白的内心和天真的本性。其实你周自横，不正希望像她一样，活得磊落、直白，那样的自己，才更接近自己的内心，更让自己欣赏，甚至有几分肃然起敬：直率得美丽。”

他想起自己在尼泊尔的雪山下，还惺惺作态地教育人家要珍爱生命、远离毒品什么的来着。

“林响泉，是我想拯救的那个自己，含蓄地对这个世界的无奈和现实表现出隐忍的宽容。巧妙地周旋，努力地求得平衡，保持着优雅和超然，也带着梦想，却又能融入世俗的现实。她不是这山里遁世的雪莲，却像精致庭园里的睡莲一样，花季悠长。”

一时间，周自横面对星空，对生活充满了感激。天意让我遇到这两个同样是那么美妙的灵魂，莫不是对我，有更深远的期待？按照自己的本性生活？还是服从现实的规约行事？哪样更有意义？

独自仰望星空，是件多么奇妙的事情。也或者，只是深夜里一段不合常规的脑波跳跃，只不过因为，人们在这个时候容易多愁善感？

那张照片需要的曝光时间超过一个小时，所以，他才有时间梳理杂乱无章的思路。

不远处传来小便的声音，悉悉索索。是苏浩。他醉眼惺忪地走到周自横身后。

“这么黑也能拍照？”他指指周自横安置在三脚架上，对着星空仰天长叹的相机。咔嚓的一声，数码相机结束了长时间曝光，快门闭合。显示器亮了起来。在高耸的群山和笔直的杉树林上空，漫天恒星那肉眼不能察觉的运动轨迹，划出条条如同箭靶一样的同心圆，白色的轨迹完美。这中间，是北极星岿然不动。他的相机，再一次射中了周自横内心的箭靶。

“很美吧？”周自横对着显示器，他在自言自语。

“不愧是艺术家，你能捕捉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苏浩的感叹，和白天讨论牛蛋的口气判若两人。

“哦，不过形式上的小伎俩而已。有的时候，人们也需要看看美丽奇幻的东西，尽管它可能毫无意义。”周自横看见苏浩的打火机照亮的一小块地方，他叼着烟的嘴唇，显得玩世不恭。

“我知道，游客来这里，是为了看看雪山和星星，你们在北京看不到，所以觉得新鲜，浪漫是吧？”苏浩吐出一口烟，胸口畅快。“你们呢，来这里换换空气，吃吃农家饭，换换口味。不过我们，还得天天对着卖不出去的石头、修不成的公路。”

“呵呵。”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

“哎！哎！快来看银河！真漂亮！城里可是见不到的呦！”几个城里人被他俩的笑声惊醒，傻傻地抬头看天。

周自横的内心，又开始挣扎，是8万？还是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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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旅行小说] 焰火·隐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