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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焰火·隐莲（五十九、六十）
(2009-12-15 08: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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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焰火·隐莲（五十九、六十）
作者：郭子鹰
五十九
周自横碗洗到一半，摘掉了塑胶手套，在厨房里点起了一根烟。他靠在洗碗台边儿上，烟头火不灭，心头火已凉。
他自顾自想着直美，林响泉看着心疼。
响泉妈说得没错，他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对世界的现实，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林响泉，就是喜欢他。她能理解周自横不是因为担心直美，而是郁闷自己败给现实的勇气，遗憾自己可能失去了一段能让自己为之自豪的回忆。
直美如果没有去斯里兰卡，在林响泉看来，不过是一个追爱到北京的日本姑娘，最多是敢做敢为，但是她看到那个带着口罩的直美，觉得她有什么地方和她爱上的周自横有点像。直美和她讲的那段男友自杀的往事，这个时候跳进了她的脑海，斯里兰卡海滩上的尸体也闯进来，打扰着她的平静。两种死法，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活着的人，让她感慨。
为什么不趁你活着的时候，放任自己，去做一两件让自己感到自豪或者快乐的事情？
她此刻能够体会周自横的无力感，和他本人一样真切。反正最后都是在病床上挣扎，被一口吐不出来的浓痰憋死，或者被一个化不开的血栓堵死，何苦还要为了同样的归宿，束缚自己的前半生？谁会喜欢一枝没有爆炸过的焰火？谁会崇拜一个没有被钉上十字架的耶稣？
“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斯里兰卡？”林响泉慢慢走到周自横身后，伸出手，抱紧他的腰。寂静的厨房里，能听到烟灰在震动中落地的声音。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想做就做。”
“你不是直美，我也不是。”
“那也要是个曾经帅过的中年猥琐男。”林响泉看见周自横又戴上了塑胶手套，继续洗碗。
“你有没有在听？猥琐男？”
“我在听，全听见了，又全听不见。”
碗，总是要洗的，在洗碗池底的蟑螂看来，那个世界正在发生一场海啸，不过在周自横看来，碗，还是要洗的，因为干净的厨房，会让林响泉高兴。自家的事情，要先打理好才行。
不过，那些芝麻大小的麻烦，必须马上解决。他一伸手，蟑螂死得很难看。
六十
年底又到了，又会有个年终总结会，又会有人来，有人离开，没悬念。大家也基本上猜得出要发生什么事，办公室里这几天都在议论周自横，他会当上行执行总编，这事情，也没悬念。
出了会议室，这次是李黎向周自横道贺了。她现在也是广告主管一个。
“祝贺你！”
“也祝贺你，事业爱情双丰收，芬兰男友咋样了？”周自横有一搭没一搭。
“说过一阵要来北京。”李黎心里七上八下，不住地把那个芬兰小男生和周自横比对着，没有一点像，除了比他更天真。
“我们哪天聚一下吧，欢迎他，也当是庆祝一下？”
“好吧。”周自横不知她竟然也有这份闲情，看来这次升职对李黎来说，是如同拿到了“北京绿卡”，估计下一步，是要拿到“欧盟绿卡”了。她的成功，使她有了融入主流社会的自信，也有了点炫耀的本钱。尽管这本钱来得实属不易。
“去哪儿好呢？还去直美的店？”
“算了，看到那些生鱼片儿，我会想到海啸过后的尸体。”其实，周自横是怕睹物思人，远在斯里兰卡的直美也不知道要呆到什么时候。
Jarno的中文名字叫郝亚诺，雷克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这小子不错，话不多，别人说话，他光是认真地听。他一双蓝眼睛深邃而羞涩，探照灯似的永远照着李黎，偶尔环顾一下四周，照顾到说话的旁人，给于礼貌的关注，玩个eye contact（目光交流）什么的，除了目光交流，他和人交流的中文好像永远只有一句：“好呀！”，所以雷克管他叫“好呀男”。他知道“男”是男人、爷们儿的意思，就又送上一个标准的露齿微笑，说“好呀！”
Jarno中文虽然不行，但是他有决心把它学好，而且够聪明。
“如果你特别喜欢一个国家，一定有很灵性的原因，不要分析，只管去爱上它好了。”他今晚聚会上第一个小时里的第一句话，就语惊四座。
“这老外真够拽，泡中国妞先拍中国人马屁。小心这种嘴甜的，甜死人不偿命啊。”周卉宣泄着北京人的直白。雷克经常评价她做人的风格是“热情死的”。
“我喜欢Lily也是这样。” Jarno继续他的北欧式婉转和芬兰式含蓄。
“你看吧！我就知道要来那套欧洲人的油嘴滑舌。”周卉其实打心眼里喜欢这套油嘴滑舌，雷克不也精于此道？不过她一北京孩子，宁可经常听到弦外有音的挖苦，也不愿意老听真心实意的赞美。这个“京腔”，像李黎这样的外地孩子不懂，禁不住有点冷脸。Jarno这个北欧人当然更搞不懂。
“世界不过一个小村庄，相逢的人会再相逢。老子说的。” Jarno第三句话又是一颗炸弹。令人喷饭。
“你们村儿够大的呀！村长谁呀？”雷克笑到泼翻了威士忌。
“这话好像不是老子说的吧？谁说的来着？”周卉还在热情地追问。
“好呀男他们村儿上树那孩子在《挪威森林》里说的！哈哈！”雷克指的是村上春树那日本孩子。
“你们原谅他吧，初级中国粉丝。”李黎已经像一座融化的冰山，倒向了Jarno白熊一样厚实的肩膀
“是老子说的！”周自横开着玩笑。他记得自己的这句口头禅，直美在叙利亚边境听过。
林响泉不失时机地问起两个人网恋的经过，叉开了话题。
“好呀！好呀！” Jarno已经和李黎抱成一团。
六个人一起度过了又一个聚会的夜晚，是北京街头常见的那种轻松、吵闹的聚会。因为有了Jarno这个新的听众，很多其他人觉得已经陈旧的话题，那些他们彼此已经心照不宣、久未提及的梦想，又被当作“新年愿望”提了出来。Jarno听得如痴如狂，尽管中文太过深奥，他要借助李黎的翻译才能明白一二，不过他还是很想听听大家的故事。
林响泉的古琴，Jarno从来没有听过，不过这个东西非常、非常中国，他恨不得马上听听它的声音，居然提议马上去她的家。周自横的eGuide计划，他很欣赏，因为他自己就是IT工程师，所以他觉得也有发言权，不过他的评价仍然很简短：
“很好，但是一定很贵。”
雷克的梦想是他的超低空航拍，这点Jarno特别感兴趣，遇到的几个问题，他居然能够一一破解。首先是飞行的稳定性，他觉得只要装一个“陀螺仪”，就可以通过仪器实时发送给螺旋桨和尾桨的信号自动调整，在空中开启快门的问题，可以通过一个插在快门线接口的遥控器来解决。
“这个我可以从芬兰帮你买一个。”
图像的传输的问题在雷克看来最麻烦，但是Jarno认为最简单。
“你可以买个摄像头，用口香糖什么的粘在相机上，视角差不多，然后弄个长点的线，接在你随身带的笔记本上不就得了？这样你就能看到要拍的东西了。这个在中国很便宜吧？”
他一个初来乍到的芬兰小伙，已经知道中国最擅长生产这种便宜东西。
雷克顿时重燃旧梦，憋着劲要实践这个国际合作项目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周自横又不可救药地想到了直美的梦想，那个从来没有爆炸过的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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