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隐莲（四十四）

作者：郭子鹰

“我看过了，你完全不合格，根本不会照顾自己，马上搬走吧！”

周自横环顾直美新租来的房子，他没想到，直美让自己来参观的新居，居然是这样一个破落的胡同四合院。她装修餐厅很用心，但是对自己，太草率。

“我喜欢这儿呀，很有北京风味。”

“首先是蜂窝煤炉子。”周自横好像在自言自语，完全不顾直美的感受。

“这东西非常危险，我都不会用，尽管小时候是用这个长大的。你知道北京有多少外地人死在这个上面么？光图便宜？不行，绝对不行。多少钱一个月？”

“人民币1400。”

“这么偏的地方，根本连便宜也说不上。你疯了！”

直美看着周自横焦急又很跋扈的样子，心里好温暖。一个电话，铃声只响了一下，他就赶了过来，仿佛那只手机，一直就握在他手里，等铃声响起。直美，就想做一只被他紧紧握住、被他温暖着的电话。

“你知道北京冬天多少度？就快下雪了，你会冻死的！”

周自横看着直美细细瘦瘦的身体，这般光景还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从床上拽了一块薄毛毯唰地甩到直美肩头，裹紧了她。

“买的这些东西也不着调，太薄了，冬天你的房檐上会冻出三尺长的冰凌你知道么。你受不了的。你真是个孩子。”

周自横叉着腰，审视着屋里屋外，像个警察。

“你在哪里晾衣服？洗衣机呢？放哪儿？你打算在院子里那个池子里洗衣服？手还要不要了？你打算把内衣晾在院子里？”

周自横眼光扫向直美的长睫毛，她脸红了。

“院子里没有洗手间，晚上去洗手间要走很远，冬天怎么办？”周自横哑然笑了，“你去外面的公共厕所看过了么？”

“嗯。”直美点点头，也尴尬地笑了，“很头疼呢。”

“喜欢院子里那颗树是吧？喜欢这样的古典建筑是吧，不过我告诉你，看见对面的垂花门了么？漂亮吧？那原来其实是大户人家四合院内院的入口，现在外院被拆了，它变成大门立在大街边上，按过去的说法，这等于是把内裤穿在外面，你懂么？哈哈！老北京早不在了，留下的，不过是不三不四的秀场。”

“真的？”直美也笑了。

“天棚鱼缸石榴树、肥猫门墩胖丫头。这的确很老北京，不过完全不适合你，你现在不是游客，从今天起，你要做个北京人，做我的邻居了，明白么？况且，你也不是一胖丫头，你会冻坏的，冬天。我不能看着不管。这几个钱，你不能省。”周自横把这一长串话用英语说出来，显得有点辞不达意。

“你很有钱么？”直美调皮地问。

“呃，没有。”周自横说了真心话。

“但是我有很多朋友，给你个温暖的窝不是问题。”

周自横把这话用英语说出来，那个“窝”，就是“家”。

直美眼圈一热，两颗泪珠，强忍住了才没有掉下来。

“你要给我一个，家？”

半晌，周自横没有说出话来，他知道自己的表达欠准确，但是面前这个从海的另一边飞来的姑娘，那么直率地看着他，问他要一个家，眼神简直有点楚楚可怜。他招架不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么说也许很傻。”周自横把双手放进裤子口袋，目光停在直美的肩头，那瘦骨嶙峋的双肩，颤抖了一下。

“但是，在北京生活其实不那么容易，无论你有什么需要，一定告诉我。别再这么匆忙做决定了，我，希望你在北京过得快乐。”四目相对的时候，谁也没有躲开。

那一个星期，“工作狂周自横”居然请了年假，和直美一起跑了无数个中介公司，但是始终，没有找到一处让他周自横满意的房子。

“你小子疯了。自找麻烦！”朋友们对他的作为“敢怒不敢言”，只有雷克心直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