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隐莲（十八、十九）

作者：郭子鹰

十八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雷克对李雪深鞠一躬，态度比日本人还日本人。

李雪是遥控模型行里的骨灰级人物，江湖人称“李空难”。意思是他练成今天的功力不知道摔了多少架直升机和固定翼飞机模型。虽然他家里的事儿可能和周良平一样不堪，但是人前，已经有了那么点“显贵”的派头。最让同好交口称赞的，是平易，是义气。他不会像遥控飞圈子这种“小众俱乐部”里的其他玩家一样趾高气昂，他还会为后辈的事故埋单。

雷克的想法也让李雪非常赞赏，他听过摄影师搭乘飞机进行高空航拍，也模模糊糊地想过遥控模型航拍，但是像雷克说的“低空航拍”概念却让他眼前一亮，窗户纸顿时捅破。“飞机飞得太高，图片缺少‘视觉兴奋点’，而且成本太高，许可太难办。遥控模型带相机上天，飞到高于人眼视角10米以下的空域，设备携带方便、视角独特，又不脱离普通人的视觉心理太远。照片更能达到地面上那些攀高爬低、灰头土脸的摄影师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李雪想了一会，推荐雷克选电直（电动直升机模型）。原因是带油直（燃油动力直升机模型）出国、过海关有麻烦。至于模型的有效载荷重量、负重后的飞行稳定性、拍摄时的取景、快门开启控制、震动程度、图像质量、天候影响……李雪完全没底。

这一年，有个9·11。

十九

转眼就是年底，紧张的紧张，兴奋的兴奋。又要签劳动合同了。

这天，要开杂志社年终总结会，注定不会平静。这天，李黎的主要工作还包括端茶送水。

《旅程》编辑部里，除了管理人员和设计、网络等部门，其他的编辑是不坐班的，随时待命。虽然短不了要来办公室，但是这也是编辑工作小恩小惠的吸引力之一。加上周自横他们经常跑外，所以除了每个月的选题会、上期杂志评刊会和韩治发明的“务虚会”之外，全体到齐的机会并不多。

今天，年终总结会，人很齐。不过有几个面孔已经不见了，韩治没有和他们续签合同。

李黎再次推门进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了人声嘈杂，韩治示意她坐下，“续水什么的，等会儿。”他小声说。

李黎不露声色，但是她把这，看做对自己的一种肯定。没有多少人为这种小事关照她，她就像复印机、传真机、电话的外设，接上电源就开始工作，没有喜怒声色，这就是她的位置。虽然离老板最近，但是和谁都有点远。

她是拿800块一个月的固定工资进来的，外地孩子。家里只有一个精神病的母亲，一个失了踪的爹，还有一个养大他，但是离她很远的舅舅。刚来北京那天，她看着不夜的建国门立交桥，在心里说了一句：

“就为了这些明亮的灯光，我死也要留下！”

那天，也像今天这样，冷得彻骨。

“总结就上面那么多，有些话我不用说大家也明白，我们是业界创刊最早的专业旅游消费杂志，”韩治总是不忘提醒大家杂志的定位。“人家都在看着我们！明年只有加倍努力。”他浑厚的男低音格外掷地有声。

“老规矩，《旅程》杂志2001年总编贡献奖，1000块。”会议室更加安静，这不仅仅是钱的事儿。

“今年的获奖者……”

大家都在等。

“总编室李黎。”

这五个字，惊了每一个人。

1秒钟以后，韩治说：“大家鼓掌！”

掌声幡然醒悟、紧赶慢赶地响了起来。第一个鼓掌的是韩治，第二个，是周自横。

飞行员投下了炸弹，爆炸的却是厨子。

“祝贺你。”周自横向李黎伸出手。背后，大家正悉悉索索地离开会议室，老韩早就出了门。

“你能加入广告团队，肯定错不了！我们是锦上添花，你们才是雪中送炭。”

“就为了这话，我死也要留下！”

李黎这话，没有说出口。

“谢谢。”她表情变化不大，手里拿着两打纸杯。周自横伸出的手孤单地悬在了空中，他没有怪她。

她脚步沉重地走到茶水房，“嘭！”地把两打纸杯狠狠甩进了垃圾桶。

“刚得奖就长脾气了。”雷克看在眼里，话当然闷在心里。

那天晚上，李黎一个人跑上建国门桥，放肆地、无声地哭了。泪水冷得像冰。交通台广播提醒司机：“建国门桥上路中间有行人，行驶到附近路段的司机，请注意桥上有行人，请减速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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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焰火·隐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