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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火·隐莲(十一)
作者:郭子鹰
第二天一大早,直美和周自横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充满期待。
这次开来的是辆日本车,捯饬得还算光鲜,确切点说是风韵犹存。司机是个寡言少语的阿拉伯大叔,也是秃顶,直美和周自横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边境上的出租车司机,心有灵犀。
他们在“难民营”注意到的第一件东西居然是:卫星电视天线。
老司机周到地走在最前面,周自横冲直美一扬手,示意她跟在司机后面。因为他想到,如果他们一进门碰到的是女主人,直美的出现将是一件让对方放松很多的事情。
其实,如果纪实摄影师是女性,在中东倒是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Jude Cobe(朱迪·考博)给《国家地理》拍摄的那些封面故事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想到这里,周自横叫住了直美。
“你带相机了么?”他觉得如果直美的相机挂在外面,会显得他们更加坦荡一些,被摄对象的反应,也会比看到他们突然掏出相机狂扫要缓和一些。当然,他也做好了“先拍摄,后道歉,始终微笑”的准备。
“有的。”直美急忙卸下背包。
周自横愣住了。
她掏出来的,居然是一只黑漆漆、沉甸甸、肩宽背厚的佳能EOS-3,而且装着17-35毫米的广角镜头。他自己的三部相机中,也有一部和这个一模一样。
周自横什么也没说,竖起了大拇指。心想,那个小小的背包,还能装下些什么呢?
老司机熟识而又恭敬地和那户人家的女主人打着招呼。周自横猜对了,心里荡漾着快乐。
女主人很热情,直接把他们引进了屋子,还问他们吃了早饭没有。
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圣地出产的无酵面饼、山羊酸奶和橄榄油。这是当年耶稣和默罕默德都吃过的早餐,《圣经》和《可兰经》里都曾经提到过它们。
周自横和直美在难民营的地毯上落座,房间很小,墙上挂满了照片和画像。四周包围着他们的,是先知和年轻帅气的约旦国王,还有他优雅的巴勒斯坦裔王后,在他们的画像旁边,是绿底上闪着金光的《可兰经》。几个可爱的孩子吵闹着跑进来,还有一只毛茸茸、约么半岁大的小土狗儿,前爪搭在在门槛上,犹豫着。
“她家里足有一支足球队了!”周自横一边大方地露齿微笑,一边低声问司机:“我们可以拍照么?”司机用夹杂着阿拉伯语和英文的对话,同时与女主人和突如其来的访客们沟通着,女主人的意思是“没问题,不过请等一下我的老婆婆。”显然,她想要一张合影。
老太太扶着门框走进屋子,看上去足有90岁了,服装非常传统。周自横感到兴奋莫名,作为摄影师,他在对的时候,到达了对的地方。
他看看直美,她正甜甜的笑着。
周自横不失时机地站了起来,不失时机地想起了那句乱码似的阿拉伯语问候。他一边说,一边把右手放在胸口,向老人家鞠了一躬。直美也不失时机地照做了,斜过眼睛狡猾地看着他,露齿微笑。
老人家慈祥的双眼闪动着,高举双手,微微抬头,感谢真主给她一家送来了远方的客人。
全家人、导游还有半岁小狗都在镜头前了,周自横示意直美先拍,他拦住了老司机,告诉他,这张照片里一定要有他。镜头里,每个人都甜蜜地微笑着,一个小男孩咬着手指,鼻涕慢慢淌了下来。
直美感觉阳光很温暖,光线很完美,空气很清新,鸟鸣很动听。看着这么一群人开心地注视着自己,她心里的某个地方就那么动了一下,有点想哭。
听过了老婆婆的故事、女主人的故事、王后殿下的故事、还有在外工作的父亲、叔叔、大哥……的故事;回答了一家人关于奇瑞QQ,轻骑摩托,还有飞机票的问题,周自横突然想起进屋之前忘记问直美一个问题:
“今天你希望继续装作一个中国人?还是希望我暂时变成一个日本人?”
不过这会儿,好像没有必要了。她正和这家的小公主一起满地打滚地逗着可怜的小土狗儿。周自横也已经用完了今天的第11个胶卷。
“踢足球!踢足球!”
家里的老二抱来一个没了颜色的大皮球,直美眼前一亮,用日语大声喊着什么。周自横则大笑着对老司机和女主人说:
“我也要参加!这是不需要翻译的世界语言!”简朴的小院顿时热闹得像开斋节。
半个小时以后,直美和周自横喘着粗气,面对面累弯了腰。他们双手撑着膝盖,直美绯红的双颊上那缕一贯不听话的头发上汗滴闪光,如露悬针。她抬头看着周自横:
“好高兴!来这里。”
“我也是!”
他们相视而笑。
“就是现在!”
直美突然趁周自横傻笑的时候发动攻击,把皮球踢进了权充对方球门的两块红砖之间,她大笑着高举双手,瘦小的身子旋转着离开地面。
“我们赢啦!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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