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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刚见到张永周大队长时是一个下午。
那天我们在喀什支队的会议室里看观看喀什支队近年处理的暴恐案件汇报片,讨论下一个拍摄地点选在哪里。有一部30多分钟的资料片,大大小小数十个案件,血腥暴力的现场画面,令人发指,我注意到叶城,几乎最不忍直视的暴恐事件全部发生在叶城,当时想到了去叶城拍,于是问在场的各位首长,叶城离这里有多远?问完这句后大家的表情都很诡异,我马上意识到去叶城或许会让他们很难办,一个主官尴尬的笑着,你要真决心要去,你可能需要做点儿准备,那里不可预料的情况太多,真的要去吗?
最后我还是来到了叶城,见到了大队长张永周。
和张永周见面并不温暖,他很疲惫,眼皮耷拉着,几乎没跟我说两句完整的话,还没来得及寒暄,见到他半支烟的功夫,他的步话机响了,有5个人,一辆车,诡异的时间朝边境方向移动,库地边检站方向。张永周判断有非法越境的可能,5个人,可能还带了爆炸物和刀斧,他都没问我叫什么,直接大手一挥,“记者你们先休息,我出个任务,回来再说,诶你们是哪个报社的来着?”
为了让他对拍摄足够重视我毅然决然的坐到了他那辆指挥车的副驾驶上,跟他一起出发了,在车上我想跟他增进下了解,多聊几句,聊了有10分钟,他睡着了,车很颠,屁股几乎挨不住座位,他睡得很死。
我第一次遇到一个出任务途中睡倒在后座的指挥员,5个暴恐分子啊大哥前面有5个人间凶器等着我们啊,太不高大全了,太不伟光正了,太不正能量了,太不给面儿了,但我知道叶城来对了。
其实这次行动完全是虚惊一场:5个周边村的少年开着一辆老式吉普,带着刀具木炭烧烤架和食物,跑到山边一处有山有水的“敌方”BBQ,忽然间警笛大作,几十名全副武装的边防武警从山坡上冲下,将他们团团包围,空气里弥漫着烤串儿的香味儿,五个少年一脸惊恐……
等搞清了五个少年的情况,张永周非常的、非常的气愤,他径直走过去开始教育这5个维族少年:你们烤就在家里烤,你们跑山里来烤干嘛?!不知道最近严打啊,不知道最近坏人老往这边儿跑啊,不知道危险啊,不知道…………五个少年很茫然,显然是汉语不大灵光,他们本能的把手里烤熟的半张馕饼递给张永周,张永周连着推了两次,推了三次,边推边教育,“多危险啊,一会儿天黑了怎么办,遇到坏人了你们往哪儿跑,车让人截了怎么办……”说着说着在场有个战士笑了,随即笑的人越来越多,张永周自己都笑了。
然后就是片子里的内容,张永周带着战士们连续数晚的抓捕,打掉非法讲经点一个,制爆团伙一个,缴获证物无数。他的疲惫是有根据的,常常4点多睡,早上9点就准时坐在办公室里,几乎没有午休过。采访时,他说话很慢,往往想不起来下面要说啥,只有在说到非法宗教和暴恐活动带来的危害时,他才义愤填膺:一个家庭,4个儿子都做炸弹,最小的才19岁,被截获后抓捕归案,所幸没有发生恶性暴力事件。后来家里的老人,满头白发一个老头找到派出所,问我们:首长,我的四个儿子是不是都回不来了?张永周说那天他很伤心,大家都是有父母的人,听了这样的话真的受不了,这就是非法宗教,这就是家破人亡。这是根子!这特么就是非法宗教的根子!我们就是要打早打小,在他们还没成气候前消灭他们!谁没爹娘啊!你说这帮王八蛋就不是爹娘生养的!你说他们爹娘就不痛苦?你说……”他越说越亢奋,狠拍自己大腿,发泄完后恢复冷静,依旧一副长期睡眠不足的萎靡样。
两个案件拍摄,都没有抓捕现场,张永周很狡猾的把我和他放在一起,而让一个先头行动小组展开抓捕,他事先都没告诉我,每次我们火急火燎赶到现场,人都被制服了,现场怎么制服的,我不知道,但是地上有掉落的刀子,被抓的恐怖分子浑身土,脸的形状不规则,料想是反抗了,然后舒舒服服挨了顿揍。这导致我的两次拍摄都没有可用的现场,这件事我跟他商量过,他明确告诉我不可能,因为他见过太多亡命徒,他料我这没经验的愣头青现场只会拖大家的后腿。
案件结束后张永周回乌鲁木齐参加会议,我们的拍摄暂告段落,临行那晚张永周和我第一次喝酒,他喝了酒也会回忆过去,08年,他的13名战友在一次恐怖袭击中丧生,当时他就在现场,重伤,他觉得自责。“这都6年过去了,我消灭的那帮王八蛋也不少了,算是给他们每人报了3遍仇了也都,可有时我这个心里……”后来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就没再接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那晚的酒喝得并不开心。
第二天一早他换了身崭新的运动服,白色的球鞋,还剪了头发,准备去机场,我们跟他握手道别。他面色轻松,虽然只是去乌鲁木齐开几天会,但那意味着规律的饮食和充足的睡眠,没有那么多紧急情况需要他带队出战,这对他来说简直像休假一样。我也是第一次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仔细观察他,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温和,让人觉得有安全感。
最近听说老张晋升了,担子更重了,需要他保护的人更多了,祝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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