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大米（Hutami）和拉斯提（Rasti）都是印度尼西亚农科院的研究员，符大米研究黄豆，拉斯提搞土壤。在日本时我们仨是住门挨门的近邻，我在312号，她们的门一边一个。

先说符大米。符大米念的是印尼大学，拿的是农学博士，她去日本学习时已经是他们国立农科院黄豆研究室的带头人。印尼属热带，历来不长黄豆，只能靠进口。符大米给我讲她从小就立志一定在祖国的土地上种出黄豆来。她将这段时的那表情我特熟，见过王进喜那样过，想来邓稼先一定也有过，可惜当时保密没留下录像。

符大米生于世家，大学毕业后嫁入官宦人家，她过得是那时我没见过的贵族日子，其实后来在日本，美国和加拿大我也没遇见过任何那样过日子的人家，反倒是在新加坡我见过一家，现在在国内有那样的，而且那过法的人家有增长的趋势。符大米丈夫是政府官员，婚后符大米生一儿一女。我先交代符大米的家庭背影，是为了制造一个巨大的反差，这样让我们来看清她的工作态度，更令人佩服。

谁种黄豆，即便是天王老子要种地，也得在地里忙活儿，符大米抱定了研究方向就意味着她自愿选择了当农民。符大米是这样描述她的工作的，“在实验室里先育种，然后在大田里种一季，再回实验室里改良种子，再回大田种”。反正她就这么周而复始地种黄豆，从没离开过地一天。符大米不只在印尼种地，她带着她的课题组人还在加拿大种，在美国种，那次她来日本农业试验场就是继续种改良她们的新种子。

符大米细高，手脚干瘦，戴无框金丝眼镜，细长弯眉毛，嘴唇涂大红色。符大米对人特和善，一点没有娇小姐闊太太脾气，在日本时我只能看见起早贪黑地种黄豆的女人，她的记录本等到她要回家时都堆成像小山似的。符大米对孩子丈夫特好，天天往家打电话，给孩子讲这讲那，有时丈夫会埋怨她老不在家，她都受着从不反驳。有一次她和我哭过，说孩子学校有活动，她不能去对不起儿子。那年斋月时，她实验没完，白天要下地，不吃饭不喝水她没体力坚持不住。符大米是怎么平衡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和坚定不移的科学家这两方所产生的矛盾的呢？她中午吃面包就开水，坚持了一个月，她给我讲她的真主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也一定允许她这么做。那时符大米还没能拿出象样的种子给农民大面积种呢，印尼还靠进口呢。不知这二十年过去，符大米完成心愿了吗？

再说拉斯提。拉斯提比符大米年轻多了，来时刚刚结婚，经常拿出婚纱照来给我讲她丈夫，讲他们怎么认识的。关于她的工作，我不记得她都讲过什么了。我还能记得她讲过日本占领印尼期间，她的家和她丈夫家都有什么人参加抗日，又有什么人死于日本人的刀下。她对抗日战争的表达和情感，和咱中国人一模一样。

有一次拉斯提问过我一个问题，让我记到今天。她问“你们中国男人为什么不留胡子呢？” 我答不上来。我的爷爷，姥爷，大姥爷，老姥爷和大舅都留胡子，在他们之后，我们家族再没有留胡子的男人。在日本，美国，加拿大，新加坡，芬兰，挪威，俄罗斯，我们都能见到有胡子的男人，可是为什么那么难找到有胡子的现代中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