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节，她服毒。

25岁，写满了辜负。

人言可畏，四个字，

从毛孔中透出鲜血与残酷，

断了神女的天路。

阮玲玉，总无法把男人看清楚，于是一次次受到凌辱。那爱，变成伤害，割断了最后幸福的退路。她望着枕边人唐季珊，写下了遗书，像是对一生追逐的脚注。那一盏灯，三个女人的相抱相拥，颂扬了亲情的帮助。首婚不幸，她和母亲女儿一起住，直到张达民的进入，她才从孤儿寡母的寥落中淡出。张达民的纨绔，从一个细节就可以读出。在舞池中，他歪过头，指着被唐季珊旁边的女人对阮玲玉说：“哝，四大名旦”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她！…张织云，够糜烂！”阮听了，笑了笑。这就是无奈与悲哀，自己不过是他猎艳的牺牲品，这样吃软饭的好色之徒，怎能不悔当初。那样纯情的付出，挑戒指的义无反顾，现在却形同陌路，甜蜜酿成了痛苦。她只是为他提供赌资的摇钱树，是傻等的可怜虫，被卖给小报还在同情他的醒悟。而唐季珊显然看透了张达民的丑陋，几个臭钱就能让他笑让他哭，连灵魂都不顾，还谈什么对阮的爱护。所以，他轻易地把障碍破除，为心上人造了金屋。故伎重施，唐当年就是靠鸦片与挥金如土如此搞定了张织云。惯性操守，唐不过是个被钞票包裹的登徒。如果说他跟张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还在占有时懂得保护。

阮玲玉，是那时民国女子见光的缩影，身世浮萍，总希望用一吻留住安定的幸福。不可得，且无退身步。张爱玲说，女人一辈子念男人、恋男人、怨男人。阮玲玉这一辈子真正爱的既不是保护伞也不是吃软饭，而是守礼羞涩暗生情愫的蔡楚生。还记得三八节前夜的那场送别的酒会么，明天她会去给学生做演讲，于是在各位影视的朋友面前做了生前最后的一场秀。她吻费穆，说他是一个好人；她吻卜万仓，因为他让她成了新女性；她吻孙瑜，说他让自己拓宽了戏路；她吻吴永刚，因为他教会了她用动作反抗；她最后轻轻地慢慢地吻了蔡楚生，好久好久，他在众人面前有些闪避，脸红了。她笑着对大家解释，我吻蔡导演时间最长，因为他是我见过最怕羞的导演。在我入戏太深，裹住被子痛哭的时候，他坐在床边却不敢掀开被子劝我……是啊，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风起云涌的时候，阮玲玉却愿意赌，跟他一起私奔，什么都不顾。但是蔡楚生没办法破除封建的束缚，他有家室又无法摆脱世俗的禁锢，所以对于她的那句“带我一起走”，没有回应。只剩下半根烟在碟子中没命地烧，她人已远走。

1991年，关锦鹏找到了张曼玉，他问她面对千夫所指的舆论压力她会不会自杀，她愣着笑了笑回答，绝不会为别人的不公用自己的生命埋单。她把自己的生命留在了最美的时候，人们还会记得那个画眉毛要一个小时的阮玲玉，还会记得那个把旗袍衣领提的好高还是会有性感味道的阮玲玉，还会记得那个涂掉胭脂为劳工振臂高呼的阮玲玉。刘嘉玲扮演的黎丽丽教她普通话，性格爽朗恰好成了阮的反面镜子。每天记录账本的时刻就像是一个人在数着颗粒状的孤独，阮在沉默中偶尔和叶童扮演的六嫂搭讪，却显得心不在焉，六嫂看到了阮的懦弱却只剩下女人的同命相连。吴启华对于张达民践踏感情方式非常鄙视。阮玲玉死后，媒体拿他们的事情来炒，指责他是第一罪魁祸首。但是他居然后来还有脸跳出来，演一部戏自己为自己辩护，什么嘴脸。而秦汉则让唐季珊的形象好了一半，虽然因为阮说他嫖客，他就连扇了二个耳光，怒气冲天，但由于的确没有给阮任何名分，因此他也有心存歉疚的陪伴。最后说说，梁家辉一直在挖蔡楚生的内心，终于在阮玲玉的追悼会上，大家都说了对她一生的评价，只有他掩面而泣不能自已。那内心的挣扎在善良与懦弱之间，在爱慕与压抑之间，在接受与抛弃之间，令他痛苦不堪。对于阮玲玉的死，虽然应该负责的是整个社会，但他却始终纠结与答应带她走就不回发生这一切的追索中，久久徘徊。有缘无分，便是生离死别。

1992年，张曼玉凭借此片获得柏林最佳女演员奖。那一年，她也2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