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缘

     生来与雨有缘，许多人生故事便在雨声中浮出，沿着岁月的脚步匍匐前行，命运蜕伏于此地，听风、听雨。

    那个深秋的月夜，老家老宅那间土墙上刚刚架起梁儿，晴好的天空突然电闪雷鸣，风儿乍起，云儿翻滚，顷刻间一场大雨席卷而来。

    就在这间没有顶的土墙屋里积起半寸深的雨水时，一个响雷轰隆隆地滚来，宣告我从此领受了生命。

    从此，雨，简直就像灵魂的通道，直接引领着我通向另一个、属于我的雨的世界。

    风雨总是伴着牧羊人的鞭梢呼啸而至。第一次让我难忘的是，升中学考试的那一天。那时日子穷，娃儿乖，大清早揣上块大饼就往十几里外的考场赶。谁想才走出几里路，好好的天被一阵突然而来的大风卷过，便开始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没带雨具的我，怕误了考试，不敢到村子里躲雨，一任珠帘般的雨，在淡灰色的天幕前，畅快地斜打在我的脸上，抽在我的身上。两眼迷蒙、双脚蹒跚，几次滑到，几次爬起。到了考场，已像个泥牛，画面十分壮丽，情感却有些悲怆。

    监考老师看到我们这些小泥牛般的考生后动情了，他噙着泪开始了他的开场白：“遭雨的孩子们，大家能克服困难来到考场，就是第一个胜利，第二个、第三个胜利还在等着你们。”

    十二属相中本无“水”，可每每在我遭雨时，妈妈会半是嗔怪半是无奈地说：“这孩子是属水的。”

    考上大学临走时的那几天，天总是阴雨绵绵的，妈妈忙里忙外收拾停当了，总会楞楞地看看窗外的雨，看看就要出远门的我，口中总是喃喃地说：“瞧，你是属‘水’的……”

    妈妈的话说得很轻，却那么深奥、难懂，她分明在暗示着什么，宛如一杯陈年的酒，浓烈着神秘的传说……

    毕业的典礼在细雨中结束，火车在阴雨里把属“水”的我带到大西北的戈壁。戈壁一向少雨水，记得刚到单位报到时，领导给我们介绍当地的气候，说到戈壁罕雨时，我禁不住嘟囔了句：“没准今天能下雨。”谁想，吃晚饭时，大伙排着队儿往饭堂走，那晴晴的天空突然飘下雨丝，竟把一个队的人都惊住了。

    雨在视觉里遍布，水在感觉中处心积虑，天与地在滴落的一瞬间合二为一。我知道，这雨水已经融入我的生命，在我每次面对全新的生活时，风雨总会在我的眼前横起一条泥泞的路。这一夜尤其短暂。这一夜尤其满足。

    命运就是一道难以解析的方程式。此后，那些属于雨的日子往往是在我人生的关节点上。当记忆的花瓣次第滑落，当心路历险在季节的堤岸，当钟声沉重地敲起召唤，风儿发来请柬，雨儿诚邀我的到场。成家之日是水溶溶、雨蒙蒙的日子；儿子一声啼哭，宣告我已为人父，产房外随即又是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知道，每一滴雨，都是来自遥远的天空，每一滴雨，都负有神圣的使命。多少道路在雨中变得泥泞，多少豪情在雨中变得苍茫，多少惆怅在雨中变得清晰。滋润了生命的雨啊，还将让生命饱尝泥泞的艰辛。

    “你想成功吗？告诉你吧，你是在大雨滂沱中来到这个世界的，你将用倍于别人的努力去面对生活。”我认真地在了儿子的《成长记录册》上写下了这段话。

    在多雨的人生里舞蹈，脚下没有鲜亮的春光，可是，风来了，才扬帆，雨来了，才撑伞。路是泥泞了，脚是不知疲惫的桨。既已驶进了风雨，回头就看不到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