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鲁迅故居门前穿越中兴路往东约二百米,就到了位于鲁迅中路的沈园。
在风景如画的江南,提起沈园,人们首先会想到发生在这里的一个爱情故事和那首千古绝唱的《钗头凤》。这座南宋沈氏家族的园子,虽然不乏小桥流水之韵致,绿柳红梅之雅意,整个园林景点疏密有致,高低错落有序,花木扶疏成趣,颇具宋代园林特色。但沈园之所以能够久负盛名,更多的是因为陆游与唐琬的一段令人伤感的故事,一曲使人落泪的悲歌。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曾上演过一幕凄婉的爱情悲剧,也许这座沈园,早已淹没在浩瀚的历史中了。
相传南宋年间,一个踌躇满志的诗人陆游,在此邂逅了他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唐婉,一个美丽聪颖的女子,一个他一生中最为珍爱的女人。后两家联姻,陆游和唐琬结为夫妻,婚后俩人琴瑟和谐,情深意重,踏春寻梅,吟诗赋歌,形影不离。
本该是幸福美满的一对小夫妻,却由于父母之命,他们被迫分离。后唐琬改嫁赵士程,陆游再娶王氏。十余年后他们春游在沈园相遇,两个深爱的人伤心桥上猝然相见,他们都无法掩饰内心渴望再度携手相聚,但双方已经各有家庭,屏障难以逾越,陆游伤感之余,在园中墙壁上题了著名的《钗头凤》词,唐琬见了不胜伤感,久久咏读和词一首,不久便优郁而死。
唐琬去世后,陆游哀痛至甚,后又多次赋诗忆咏沈园,有"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句。由于封建礼教所造成的爱情悲剧,给陆游的心灵留下不可愈合的创伤,以致抱恨终生。

他晚年每入城重游沈园,多有吟捅,以寄托追念唐琬之思。陆游是中国伟大的爱国诗人,一生留下了9000多首诗歌。由于与唐琬、沈园的不解情缘,诗人留下了许多有关沈园、唐琬的动人诗作。从这些诗作中,我们可感受到诗人与唐琬之间感人之深的爱情。也使沈园由此而久负盛名。
自从从电影和舞台上知道了这个故事,我就想到沈园走走,寻找他们曾经的足迹,看看两个深爱人留下的断肠诗句。倘若这个世界还有原先,倘若能推开岁月尘封的门,就让我走过清,走过明,走过元,一路走到南宋。就让我和着凄婉的宋词,踩着千年的足迹,悄然地走进沈园。
踏进沈园的大门,映入我眼帘的就是一片残荷,让人一下子心情沉重了许多,不由的就容进他们爱情的悲剧传说。因为陆游和唐婉,沈园和爱情紧紧地缠绵着,在江南的烟雨里徜徉了千年,忧伤了千年。陆游与唐婉,是沈园里剪不断的藤,在人们的记忆里,是永远分不开的两个名字。他们青梅竹马,耳鬓厮磨,结为伴侣后相敬如宾,恩爱甜蜜。青年陆游报国无门,把功名利禄付逐吟诗歌赋,陆母怨恨唐婉耽误儿子的前程,就以八字不合之名逼陆游休妻另娶。当初订婚的一只凤钗,见证了相爱时两心相依,两情相悦;见证了分开后各自飘零,各自寂寞。
十年后的那个春天,满怀忧伤的陆游一个人漫游沈家花园,他形影清瘦,独坐独吟。而恰恰唐婉和改嫁后的丈夫赵士程相偕游园,一对拆散的人意外重逢。“猝相见又惊又喜,人对面屏障千重,还不知是酸是痛,那遗恨无穷无尽......”这样的悲情,这样的苦涩,怎能让人不心酸流泪。后人把这座桥命名“伤心桥”。
坐在伤心桥畔,我努力体会当年诗人的心境。尽管分离十年,陆游内心对唐婉的眷恋却难以割舍。昔日的爱妻已是他人身边的美眷,分明是宫中的杨柳,可望而不可及了。不能执子之手,只能泪眼相望,悲痛之情顿时涌上心头,陆游的心碎了......而唐婉,却给他送来一杯参着涩苦的黄藤美酒。陆游霎时体会了唐婉的深情,长叹一声,一仰头喝下了这杯苦酒,两行热泪沧然而下......
面对苍天,陆游悲苦长叹:茫茫青天难补恨.......挥笔写下盖世绝唱:“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满怀伤感、内疚和对唐婉的深情爱慕,陆游在沈园的墙壁上愤笔疾书一厥《钗头凤》,凄然而去......
凄然而去的陆游无法知道,唐婉孤零零的在粉墙下站着,将《钗头凤》一遍又一遍的咏读,最后失声痛哭......
直到四十年后,这个含泪北上,夜来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男人,重新步入沈园,才发现残墙上竟有唐婉附阙的《钗头凤》!而此时唐婉早已郁闷成疾,香消玉损。残壁上留下了唐婉的绝笔:“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陆游吟读唐婉的《钗头凤》,字字句句扣打着他的心弦。那世情薄、人情恶的难,那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的瞒,只有陆游能读懂和体会。那杯酒啊,四十年了,还是咽不尽的苦涩。四十年,一霎的轻别,半世的孤单。一阙词,可以附,再附竟是爱情的绝唱;你可以重新步入沈园,可她,那个你用一生也忘不掉的女人,却再也不能回来。面对唐婉的《钗头凤》,陆游啊,你何样的心情!四十年,一霎的轻别,竟是生命无法弥补的错。
这一错,是春如旧,人空瘦;这一错,是桃花落,闲池阁;这一错,是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这一错,是人成各,今非昨;这一错,是雨打病魂,咽泪装欢;这一错,是能听见心碎的声音,相逢无言;这一错,是能看见昔日的身影,遥遥相对,这一错是相对无语,泪眼相望,这一错,是相聚无期,阴阳永隔。
当年那个柳眉弯月,双眸含黛的唐婉,那个在沈园里失声痛哭,粉墙附阙,让陆游一生不能割舍的女人,却用死亡把这一切轻轻松松的割舍了。多么残酷的女人啊!然而,这个女人又是多情的。也是她,曾用一双素手采下野菊,晒干了,细细的缝成菊枕,让影影绰绰的花香,芬芳着她和陆游的整个梦境。这兰心慧质的女人,谁又冷落了她?漫山的野菊再开,哪里再寻她一双素手?
可那个风雨生涯的陆游呢,谁能心疼他疲倦的身躯,谁能读懂他那颗忧伤的心。只有把所有的旧梦塞满沈园,那一园的残荷见证了他们的凄苦爱情。花开千年,沈园年年草长莺飞,青藤爬满岁月剥落的墙,象一件青衣,轻柔地罩在陆游和唐婉的身上。那花还记得,“沈家花园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花是春天的见证;这柳还记得,“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棉”,树和人一起慢慢的老了;这水还记得,“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流水如泣如诉还在为他们悲哀。
断墙上,两首《钗头凤》相守相望,可相隔的岂止是行文间的距离啊,魂牵梦绕却阴错阳差,牵手只能在梦中。这对痴情的人,说他们有缘,怎么不能牵手一生。说他们无缘,离散十年,又怎能在沈园重逢!这对啼血的杜鹃,原本就是比翼齐飞的蝴蝶,为何又要经历离散和分别。
四十年后陆游重回沈园,六十七岁的他结束了漂泊的生涯,心里的凄苦和眷恋却没有完结。再以后,“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胜情”。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个骑铁马走冰河的男人,也走不出一个沈园,走不出一个唐婉,走不出他一生的悲愤和哀怨。
后人说走过伤心桥,就走过了伤心往事,可以忘却所有的烦恼和忧伤,我慢慢走过小桥,想要跨过他们的爱情悲剧,跨过这个哀怨的故事。走过了伤心桥真的就能忘掉所有的烦恼和忧虑吗?袅袅烟霞无声的飘落,轻问一声:有多少的爱可以重来?在南宋的某个春天,隔着绿柳,隔着红梅,陆游终是没能握住那双红酥手。残荷又现,爱情已远,留在沈园的,只不过是一声薄命的叹息。
回首望去,沈园依旧,那断墙上面仍旧留着他们爱情的血泪和苦涩。沈园,是他心灵深处最柔软最温热的地方。唐婉,是灵魂深处一道长长的伤口,稍微一动,就有热血喷涌而出。爱一个人,好象是陈年的酒,芳香四溢。可一旦和着血泪在地下埋藏久了,那些煎熬,那些挣扎,那种深挚无告,足已让一个人窒息。沈园和唐婉,是陆游能望见的灯火和影子,却一生也回不去的家。
唐婉,春波桥下那个散步的女子,让一个男人,在你死后的四十年,还对你刻骨铭心,你该是幸福的吗?穿越南宋千年的月光,我把手放在沈园里字迹模糊的墙上,一手牵着陆游的《钗头凤》,一手牵着唐婉的《钗头凤》。
多想在月光下,拾起千年前的碎片,重新拼成一个陆游,一个唐婉。多想,借着千年前的月光,慢慢的读,一行行,一阙阙,读懂沈园的亭台楼阁,读懂沈园的柳竹梅桃,还有那一池的荷花。多想,原本就没有《钗头凤》,没有他们悲苦的爱情,也没有这孤寂了千年的沈园 。

不知为什么踏进沈园,你似乎就被他们的爱情故事所牵引,再也兴奋不起来,如今沈园的残荷,还在诉说着她们的故事,那伤心桥畔的杨柳,也在讲述着他们的哀怨,深园的那片竹林,也记录着他们的足迹。在沈园这座院子里面,到处可以寻找到他们伤心的身影,而那断墙上雕刻的字迹,在秋风里见证着他们爱情的血泪,沈园啊——永远吟唱着他们永恒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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