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认识他——纳兰容若,是在《七剑下天山》。梁羽生太喜欢纳兰容若,除了《七剑》之外,他还不止一次在随笔里提到纳兰容若,这让我曾经很是纳闷,直到后来有幸读到安意如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再到后来的《当时只道是寻常》……
《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词——华贵的悲哀,优美的感伤;细读纳兰词会发现,豪放是外放的的风骨,优伤才是内敛的精魂。一个生活在三百年前的男子,在他的词章中不倦不悔地体贴诉对感情的执着,对友情的坚定,像一道道疗伤的温泉汤药,温暖了,唤醒了,我们冰封的情感。
因为爱情的不如意,容若的词总是凄婉到叫人断肠,这凄美如落花的词章惹得后世无数多情的人爱慕不已,认为他“情深不寿”,“天妒英才”,实在是一个可怜可叹的罗密欧。
虽然他只活了三十一年,其间又为着几个女子缠绵悱恻地过了十一年。然而比起历代数不胜数有才无着,终生颠沛的人,容若实在不算是个悲剧性的男人。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应有的,他都有了。他有一个爱他的妻子,一个仰慕他的小妾,一个至死不逾的情人,一群相濡以沫的朋友;他还有显赫的家世,高贵的血统。他所不齿的父亲为他安排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终生勿为生活烦忧;他自身的才华和得天独厚的地位,使得他考运亨通仕途平顺,年纪轻轻便被康熙取中做了近侍。比起名动天下却直到三十六岁才进士及第、当官不久即屡遭贬谪、最终死在流放途中的少游,我不知道,怎么能说容若的一生是个悲剧?
悲剧是上天给了你抱负,给了你理想,给了你实现理想的才华,却一生不给你施展完成的机会,生生折断你的理想。心怀天下饿死孤舟的杜甫是悲剧,李白不是;有命无运的秦观是悲剧,容若不是。更何况,即使是悲剧又岂能尽归罪于“天意”?人难道就可以两手一拍,声称自己全无责任?
容若,他只是不快乐,在锦绣丛中心境荒芜,这是他的心性所致。痛苦并不是社会或者家庭强加给他的。社会道德和家庭责任筑就的牢笼困摄住生存在世上的每一个人。意欲挣脱或是甘心承受,是属于个人的选择。
有太多人喜欢这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见我们遗憾深重。命运像最名贵的丝绢,怎样的巧夺天工,拿到手上看,总透出丝丝缕缕的光,那些错落,是与生俱行的原罪。
“人生若只如初见”后面的话其实是可以略去不看的。而“人生若只如初见”是泄露的天机,在浩如烟海的词赋里,也是独绝的存在。实在难找到可以和这句话比肩的句子。用力去想,好象也只好问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勉强可以相当。
两句话,都参透了世情,问懵了苍生。
初见。我是蒙昧的孩童,天真无邪,兼被初遇的光彩迷惑了双眼,看不见世事的峥嵘。投向你,如从断崖上纵身扑入大海。如此义无返顾。我也知道情深不寿,天妒红颜。可还是心存侥幸,希望和你是例外。
盛衰开谢,悲欢离合是轮回之道。你共我,怎么躲得过?
如若,人生若只如初见,愿宝黛初会就各自转身,两两相忘,省却那滴不尽的相思血泪抛红豆;愿金莲对武松不要起意,不要生情,不节节纠缠,就不会衍生恩怨,最后不会手刃佳人,血溅寒堂。
如若,如若,人生若只如初见,诸葛亮隆中相见,清茶奉君,转身就该掩了柴扉,关门高睡,不要六出祁山,光复汉室。壮志未酬身先死;梁山好汉只管跟着晁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生辰纲这样的不义之财来多少劫多少,不要跟着宋江混什么狗屁功名,图什么正途出身,搞到寥儿洼招魂幡动,依稀鬼哭。万世豪情一朝消散。什么是正途?可知,刘项原来不读书。
爱情用来遗忘,感情用来摧毁,忠诚用来背叛,在时之洪流中起落,人心常常经不住世事熬煮。一切都存在变数。猜得着故事开头,却往往料不到最后结局。我们躲不开。尘世后那只翻云覆雨手。
人生若只如初见。短短七个字,炸断了多少故事尾巴。无论是词还是人生,这后面都该是……
初见即是收梢,不用惋惜,不要落泪。留得住初见时心花无涯的惊艳,才耐得住寂寞终老。
容若对于情越来越执著,像信仰一般追寻,但是对于世事追求越来越淡,直至视为身外之事。他的深情幽婉之中尽显落拓不羁。多情,且专注于情,容若是男人中里的异类。惟有恨,转无聊。即使过了三百年,容若仍是寂寞的,欣赏爱慕他的多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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