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不是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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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仲卿小吏《孔雀东南飞》庐江郡怀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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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东南飞》的民歌说,是个颇不足信的文学史陈调。
——密密麻麻几张纸,初中时背漏过,大学里更背不全。不象荷马老人拉着洋琴扯到那里算那里,单凭这文字的好刀功,三本民办院校也拌不出一个。
《敕勒歌》同样是一个佐证——“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三言两语,广阔天地里只侃牲畜,不谈南蛮的什么鸟。那汉代的庐江郡,绝对没有卫视,同样没有孔雀,异域风情片鲜有人买,买了也没有机器放。
中国的孔雀只在云南,是个不迁徙的留鸟,做夏居山林、冬迁平原的漂鸟它都不干。庐江郡有的是环颈雉,俗名唤野鸡。野鸡比兴情事有点亵渎味,拿孔雀言说焦仲卿,肯定就不叫人民,充其量只能是混在人民队伍中的知识官人,并且是个什么鸟都见过的厉害家伙!
郡衙小吏焦仲卿,家住怀宁小吏港,与郡治皖城(今潜山县城)15里,是个市区买不起商品房,骑单车或拼脚板早出晚归的上班族。有清版的怀宁、潜山县志为证,焦老二的这只公家饭碗,还是焦家省吃俭用花钱买得,为的就是光耀门庭。而做了小吏的焦仲卿,仍旧一懦弱忠厚人,屡被同事打秋风、敲竹杠,工资净兑了排档上的啤酒,工资表上签字后,一支“月光曲”两手空空回家中。
老焦家的银子使错了地,和插着威风野鸡毛的官宦不同,小吏本来也就牛不到哪儿去只能在基层唬唬人。中国传统政治,历来就有官、吏之分。早年如斯,尤其自元至明,官与吏的流品泾渭分明,迨到明成祖时,便有吏胥不能当御史的规定,也不准其考进士储才养望日后为官,官、吏显然分开两途:官为清流流于上,吏为浊流沉于下。入吏流则入泥流,除了焦仲卿这个十足的倒霉蛋,婚姻不幸招得广泛同情,千年以来吏这个阶层,基本上都是政治地位卑微、社会形象污浊,是个令百姓和媒体忽悠的过街鼠母本。
吏所从事的是一般业务的管理,属事务型。“干事”一称,最为深刻和精当。官、吏的职责的划分,本质在于“官”领导“吏”,“吏”驱使“民”,梯次客体,实现干事、抓落实。在官、吏关系中,起主导作用的,无疑是官。官出政策,官制任务,然后甩手吏去执行。整个执行的结果,也完全可以预期,因为其中间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组织措施”问题。“组织措施”定位到什么程度,自然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就象水温设定在100度,结果必然是沸腾。尽管“结果”有时真伪莫辨,但总会是Y,不会是N,不至于闹个要驴而牵象。人们曾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且将之归于哲学上的唯心论。其实,根本没有那样的高度,中国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基层哲学门派。这儿只是一个简单的逻辑演绎:官有“多大产”需求在前,吏必有“多大胆”实践随后,直接派生。在这个“胆”与“产”的逻辑产生过程中,“吏”自然要望“产”生“胆”,甚至不惜以牺牲“民”的肚皮来充实“产”的厚度,哪怕民不聊生,与民之间剧烈冲撞。庐江郡那些年若有卫星在大汉的太空,焦仲卿当是功不可没。
皇权不下县的格局早已成为历史,国家政权已向县下延伸。这一延伸,很容易让人相信乡镇政权同样有官、有吏。其实不然,就这一级政权的职权范围而论,充其量就是吏的角色,无论行编、事编,无论“一把手”还是普通一兵。因为,他们的职责只是历尽事责,把万条线上倾泻下来的事务办完办毕。就某种意义而言,他们对上的关系近乎官、吏,对下则比较直接地表现为吏、民。这档子的明官实吏,整个一境遇比焦大还差不多,比焦老二有差距,毕竟人家还在府郡,下来办差,还能听声“市领导”的亲切呼唤。
官逼常有,吏反不常有——每一道公文,即便不是八百里加急,其所谓的严肃性,则自是逼迫无疑。郑板桥有首闪耀着实事求是光芒的咏竹诗:“衙斋卧听潇潇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在这里,郑知县首先掩瞒了自己的官身,冒充小吏,但面对民间疾苦,他够精够明,妥贴地选择了“关情”。以他的官身,若是朝廷粮饷在急,郑大人的训斥只会是焦仲卿们工作不力,不会由于他们废寝忘食工作过头。有刚性的事务要求,必然的结果是小吏们“千方百计”地“创造性工作”:明知不能收的钱必须去收,明知不能派的差必须去派,明知不能办的案必须去办。否则,在系列的“问责”及“一票否决”中,小吏自身必定遭到处理殆尽,挨不到做比翼鸟的那一天。
很难找到做诗的小吏,就因为吏的职责不是作诗只在做事,且是为官不是为民做事,是在官逼民怨中做事。一死成诗的焦仲卿,就这般亲自担纲男一号,连第八作者都没挤上。但是,任何吏对官对抗、反抗的预言,都只能是流产。因为吏的真实状态,是官倚在上,民伏于下,这就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官、吏、民三者的链条中,吏不过是个中间环节。官对吏的打压,最终是要变解、传递到更下一层次。官、吏之间也难言和谐,极端情形下,会有一批王朝末的小吏,以吏头落地的方式代表王朝向民谢罪,但那也是无数民之活生生的躯体成为尸体,脸色变作菜色之后,且几百年才会现此一幕。就象进厂大修的小卧车,那一定有几只轮胎跑坏在前。就此期待一介小吏为民请命,为自身减压而反官,断断不能。即便有宋江反在一部文学作品,也不在单位工作压力,全在家中生活所迫——同是小吏的焦仲卿,当是个十足的窝囊废,要说那个天柱山脉,巍峨几倍梁山泊,就是不敢公开选拔108个怀宁腔。他在单位累得骨头散架,回家一头倒进刘兰芝怀里放“利比多”,害得她们婆媳关系紧张,最终在东南枝上求解放,单位的追悼会都不好开。
官欲有为,吏必不得不为之。官、吏和谐鲜见,吏、民和谐绝无。可怜虫样的焦仲卿,同事紧张,领导关系说不上和谐。若有和蔼可亲的官身领导找焦母谈谈,或发张荣誉状给他减压,焦仲卿也能多走几年上班的路——但这不是《孔雀东南飞》的主题,《野鸡东南飞》还未问世,黄梅戏尚属一句不搭一句的山歌调。零零整整,焦仲卿就得这么烦闷,官与吏就得这么别扭,真的望不见和谐社会在哪朝哪代。孔雀开屏,环颈雉鸣唱,什么时候居然和谐,那就叫清明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