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代表

——听爹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九）

老代表是个女老人。女老人年轻的时就守寡，家里无田无地，丈夫一死，她就带着两个儿子，在乡邻间要饭。

老代表母子，平时只问人要点吃的，过年、过节才向人讨点米。只有一年，母子仨要饭要到本村的刘财主家，撞上刘家的恶狗。老代表生怕恶狗咬伤儿子，扑上去与恶狗拚。结果，恶狗差点要了她的命，身上的棉袄被撕破，满是血迹。

这回，老代表躺到刘财主家里，要死要活，不依不饶。她说：“‘狗咬一口，白米三斗’，你自己数，咬了多少口。”刘财主自知理亏，凭人做中，赔了一斗二升米了事。

老代表后来还是要饭，一直要到解放。这时，两个儿子都两十岁左右了，除了要饭，什么事都不会，名字也是一个叫“大叫花子”，一个叫“小叫花子”。土改队评成份，老代表家自然是“雇农”，比“贫农”还要高一等。省里要开“贫协大会”，全乡数她最符合，她便被选到省里开会了——“老代表”的称呼，也就是这么来的。

老代表从此走红起来，隔上一阵子，都要到外作场报告。做报告带的两样东西，就是那年被刘财主家恶撕破的棉袄，还有一只篮子，都是真的。那只竹篮子，她越拎越破，也越拎越发亮。全乡、全县，那些年很少有人不知道老代表。那时，村里有几个人想与她家结亲，将女儿嫁给他的儿子。老代表挑了一户，结婚前，对方要一件红棉袄。老代表气了：“还要红棉袄，我们贫雇不娶高价姑娘！”亲事说吹，就吹了。

红红火火到处做报告，老代表一直做了十几年。“文革”时，部队野营到大队，请老代表给战士忆苦思甜。老代表开始讲她要饭的事，被恶狗咬的事，战士们纷纷抹起眼泪。一个战士问：“老妈妈，你什么时候最苦？” 老代表马上说：“要说最苦，就是五八年、五九年……”大队书记赶紧插话：“讲解放前！”老代表说：“解放前苦，还能讨饭……”

此后，老代表没再做过报告，“大叫花子”与“小叫花子”也一直打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