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河

秦建荣

雷家塬前面有一条河，名字叫丹江，一下大雨，河水就涨，红堂堂的，这时候，一般人是过不去河的，不但老人儿童过不去，不会游泳的人都过不去。但不过河又不行，人们得看病，得走亲戚，得到河对面去赶集……这就有了一种特殊的职业——背河。

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有个背河的人叫憨柱，一米八的个头，方脸，厚嘴唇，浓眉大眼睛。他自小在河边长大，河水拍岸也能从南岸游到北岸。他背一次河收五分钱，用墨笔写在一块耸起的石头上。别看只是五分钱，那时在生产队干一天才值两角钱，只要有人过河，背两个来回就够了。

一天，憨柱正在河边等人，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背河的，我要过河。憨柱一看，是个娟秀俊俏的姑娘，那姑娘的眼睛又大又圆，火辣辣的，憨柱不敢多看，就走到河边蹲下说：来吧。

这天的河水不深，憨柱走的河段也比较平稳，走了一段，姑娘问憨柱：你背大人小孩都五分吗？憨柱说：不是那样，我娘说了，老人小孩要少收些。姑娘又问：那要是可怜人，没有一分钱却要过河，你背不背？憨柱说：背，我娘说了，可怜人没钱给也要背，谁还没个难处。姑娘说：你娘是个好人。

河水忽然深了下去，姑娘的裤子全被水浸湿了，憨柱把姑娘往上托了托，紧…走几步就过了深水区。姑娘感觉没有啥危险了，就又问憨柱：背河的，你叫啥名字？憨柱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水花说：我叫憨柱。停了一会儿姑娘又问：憨柱，你咋不问我叫啥名字？憨柱说：我娘说了，不要随便打听别人的事情。姑娘说：你娘说得对。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叫柳莺，柳家湾的。我姐姐在你们雷家塬，我常过河的，以后我们见了面就叫名字，总比喊过河的背河的要好些。憨柱说：你说得对。

过了河，柳莺姑娘给憨柱付了五分钱，就走到上面的坝背后，脱了裤子拧水，拧了水又急急忙忙穿上。她偷偷地往下面看了看，憨柱没有动，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烟。这个憨柱，是个正派人。柳莺在心里说。她想起上次叫人背河的时候，那个男人忒不正经，他把她背到河中间的时候，故意捏她的屁股，她嗨了一声那人才住手了。后来她到坝后面脱了裤子拧水，那人就偷偷地爬在坝上看，吓得她赶紧圪蹴在水里。两相对比，她禁不住对憨柱产生了好感。

柳莺在她姐姐家住了两天，回家的时候，河水往上又涨了一截，而且颜色更红了，浪也更大了。河岸上蹲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都是背河的。柳莺直接走过去喊：憨柱，背我过河。憨柱就走到岸边圪蹴下来。柳莺爬在憨柱的背上，感觉就像爬在一座山上那样稳实。过了一会她问憨柱：家里几口人？憨柱说：就我和我娘。柳莺想了一下又问：那你没说媳妇？憨柱把柳莺往上托了托说：我娘说了，今年就给我说媳妇。柳莺就咯咯地笑，问他说哪里媳妇？憨柱说还没定。柳莺笑着问：那你喜欢啥样的人？憨柱说：我娘说了，要会过日子的。柳莺又咯咯地笑。

第二次到姐姐家去，柳莺就给姐姐说了她喜欢憨柱的话。柳莺的姐姐央求媒人给他们牵线搭桥，安排二人见了面。憨柱一见媒人给自己说的媳妇是柳莺，惊奇得瞪大了眼睛，脸涨得像猪肝一样红，柳莺瞅了他一眼，又瞅了他一眼，扭捏地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捻着她的长辫子，害羞地笑。

从姐家回去时，又是憨柱背的河，过了河之后，柳莺给憨柱钱，憨柱不要。柳莺问为啥不要？和钱有仇啊？憨柱怯怯地说：我娘说了，我们以后是一家人，不能收你的钱了。柳莺说：那我姐姐要是过河呢？憨柱说：我背。柳莺说：那收不收钱呢？憨柱说：我娘说了，只要是背亲戚过河，都不收钱。

过了河，憨柱把柳莺放下来，就要往回返。柳莺走到憨柱面前说：你要是不收钱，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憨柱说：啥条件？你说。柳莺说：那你先蹲下。憨柱慢慢地下蹲，刚蹲下来，柳莺就“叭”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咯咯地笑着跑了。憨柱蹲在原地，摸着被亲的地方，觉得火辣辣的，美滋滋的。忽然，他像是明白了啥事情一样往前跑了几步，把手箍成喇叭状，对着柳莺喊起来：柳莺，我娘说了，你是个好姑娘，今年腊八，我就娶你做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