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回文

落霞残照横西阁，阁西横照残霞落。波浅戏鱼多，多鱼戏浅波。

手携行客酒，酒客行携手。肠断九歌长，长歌九断肠。

这是一首回文词，是张孝祥四首同调回文词之一。关于张孝祥的回文词，宛敏灏先生在《张孝祥词笺校》中笺曰：“菩萨蛮回文四首，仅见于乾道本长短句拾遗，名家词据以编入于湖词卷三。”

回文，也称为“回纹”、“回环”。它是汉语特有的一种使用词序回环往复的修辞方法，文体上称之为“回文体”。回文词是按一定规则将字词排列成文，回环往复都能诵读的词。这种词的形式多变，读法各异。与回文诗相比，回文词出现较晚，北宋时初见。而且与回文诗相比，回文词的创作也更加困难，因为词多是长短句，不如诗句式整齐、规律单一。回文词按其形式又可分为单句回文式、上下片回文式、全词回文式、综合式回文和异体式回文。顾名思义，单句回文式是一句一回，同句反复，张孝祥的这首《菩萨蛮·回文》就属于此种形式。

这首词的写作时间失考。从整首词来看，虽涉为文字游戏，但构思精巧，词意连贯，可以看出张孝祥驾驭文字的娴熟功力。

“落霞残照横西阁。”这是一个傍晚。在落日融金的西天上，满天晚霞涂彩饰金，把黄昏映照得格外绚丽。一鞭残阳斜照在不远处的横西阁上，反射出夺目生辉的温暖光芒。“阁西横照残霞落。”这一句是前句的“倒句”，“阁西”，阁之西面。残霞横照在阁的西面，像自空而下落入尘世的彩色匹练。“波浅戏鱼多。多鱼戏浅波。”“戏鱼”，嬉戏的游鱼。“鱼戏”，鱼正在嬉戏。这两句在倒转后虽然词义有所改变，但整句来看，却同义反复，都指浅水池有很多正在嬉戏的游鱼。倒句的使用，造成一种回环不尽、连绵不绝的韵味美感。

下阕不同于上阕的写景，转而抒发离愁别绪的感慨。“手携行客酒。”“携”，提的意思。“行客”，指行旅，客居；也指过客，旅客。此处似为行旅之意。本句是说手提着行旅途中准备喝的酒。“酒客行携手。”饮酒之人在途中相遇，互相执手问候。但是想到前路茫茫，离乡去远，何时才能返归故里与友人共叙旧事，把盏言欢呢？思之怎不令人欲断肠啊！“肠断九歌长。长歌九断肠。”这两句在倒句后语意不同。“九歌”，《楚辞》篇名。是战国楚人屈原据民间祭神乐歌改作而成，共十一篇，多数篇章表现出深切的思念或所求未遂的伤痛。行旅之人想起山河破碎、去国离家的哀伤，悲痛之情像屈原的《九歌》一样绵长凄怆。“长歌”，放声高歌。“长歌九断肠”是说郁结于胸，不禁长歌当哭，肝肠寸断。“九”，在这里是泛指，次数多的意思。

宛敏灏先生在《词学概论》中对此类回文词作了细致分析：每句首末两字须同韵；平仄在倒转时自如无碍；两字颠倒后仍能成意或与邻近字另成新意；全首词要成文理；最好一句倒转后能表达另一层意思。对照宛敏灏先生的标准再分析张孝祥的这首回文词，我们发现，它不仅完全贴合标准，而且巧妙地运用倒句技巧，发挥每个字的特殊作用和双重意义，使全词构成了完整的篇章和意境。然而更为独特的是，这首词的单句回文结构首尾相衔，浑然一体，似圆润的珍珠串串相接，形成一种回旋辗转的形式之美和奇妙感觉。

上阕写残阳晚照和池鱼戏水的情景，下阕抒发失意和感慨。靖康之变后，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金人屡屡进犯，南宋政权风雨飘摇。爱国词人张孝祥置身这种时局背景下，忧愤焦虑在所难免。所以即便在写作这种颇具文字游戏类的回文词时，他同样饱含了忧患哀伤的情感。落霞残照和肠断九歌，也暗合了南宋小朝廷的动荡局面和爱国志士的悲愤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