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出门上学的时候，妈妈打电话来说她的号挂好了。她是六点半就出的家门，结果赶得那么早排了半天只排到一个十九号。还好我昨晚嘱咐她早点去，因为我要给小牛做早点，安排好家里才能赶过去。她在电话里说好像挂到号的看病医生也叫张栩，跟我儿子一个名字，我一听她报的科室诊室和楼层就算出了他说的医生应该是那一位名叫张翔的医生，我月初的时候陪爸爸也去找过他。妈妈是看到里面的半个羽字，猜认误会到了一处。

    这些年，我最怕的就是陪家里人上医院。一想到要漫长的排队挂号、漫长的等候看病、漫长的交费，然后漫长的排队做检查，最后好不容易做了检查又得等上两天取到结果再去痛苦轮回一次，我就对医院心存恐惧。可是，再怎么不喜欢去，父母需要你的时候总不能不管。而且，随着他们岁数的增加，我要做好更多跑医院的心理准备。更何况他们都不识字，特别是爸爸，只认识自己的名字，我都难以想像让一个什么都看不懂的老人在医院那推来挤去的人海中一会医技楼一会住院楼的找上一整天是什么样的情景。或许也是因为有我在帮助照顾他们，这些年他们对我越来越依赖。有时，我也会提出让他们学着多开口多观察尽量独立，可是一到事上又全都没有了作用。他们就像是两个时时需要我保护的小孩子，而我又才是他们真正的孩子。

    我也总是想到这些，就会想到很多跟我父母境况相同的老年人，他们也是没有文化（用我爸的话说就是眼睛又瞎），精神生活基本没有什么质量，又生活在一个日新月异的城市里，很多时代的变化让他们难以适应，因此过着非常孤单的生活。我爸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他每天一点一线，到棋摊准时报到，风雨无阻，有时会下到夜里十一二点才回家，他又有心梗又得过脑溢血，不能久坐，可是谁劝他也不听。我有时生气说他再梗就不管他了，气过了以后又总是后悔。我也清楚自己年纪尚轻，还远未到能理解他的处境的时候，说的气话只会流进我们无声的隔阂里，让我们彼此相距遥远，我只不过是在用我的标准去要求一个无助的老年人，一份空洞的关爱而已。当然，更多的时候，我表现得总是可以理解他、体谅他。这几年我们相处得好了一些，不像那几年我们住在一起时为一点新闻联播里各自不同的看法都要争执吵架，有时吵得那么凶。甚至有一次就在爸爸患心梗前一个月，我们大吵了一次，气得我头顶发麻，何况老人。我至今真是悔恨，觉得是自己气得他心脏病发作。父亲的固执和我的固执加在一起，像火一样不相溶。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是多么的没有教养，多么的陌生和冷酷。

    还好，跟妈妈相处就没有那么多的大风大浪，但也有一次我把妈妈气得离开了家，我在小区花园里到处没找到她，后来跑到其他小区才找到她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哭，我去跟她道歉，搂她的时候我们都哭在了一起，可是，爸爸在一旁不但不劝我们，反而助着妈妈说：有什么难过的，实在住不下去我们就走。我一听，哭得更是无辜起来，妈妈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一看我那么难过反而自己不哭了转过来哄我回家。

    唉！真是家庭里一堆一堆细碎的回忆。

    我以前很少回忆这些，也从未动念要记录。当我读到夏平的《红豆豆》时，我被那些坦诚的岁月留痕深深吸引。接连几日我在路上总是想着那些文字，甚至夏平姐怎么看月亮，夏平姐怎么在月亮下面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都在我幻想的气氛中漫化。常常看她写得那么好，再看自己着手准备去游写一番的《今天》，有时让我觉得自己很是有点狂妄，我的人生如此平淡，又没有什么可做谈资的事迹，一堆居家杂务而已。但我又是多么渴望尝试不同的书写方式，也想，当我有一天拉长岁月可以回头看的时候，我也有一段被书写过的日子存留在自己人生的深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我现在都有些焉了，对很多事提不起劲头来，我虽然生活得还算充实健康，但我需要一个自己喜爱的专注点来直视自我，一个完全自由的自语方式，所以我起名它为《今天》，因为每一个今天是这么的不由自己吧，它也会在瞬间悄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