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人

王善盈

在2024年8月1日之前，山阳县十里人在我的印象中是极端负面的，因为我听到的都是不好的事例。比如说在催粮要款的年代，十里人曾用斧头砍翻过乡党委书记，邻里为房界发生争执，一人便用锄头杀死了对方。甚至传出山阳医生拒绝给十里人诊病，理由是医闹怕了。总之人们一提起十里人便与野蛮和难缠划等号。

但是这天发生了一件小事，就是这件在别人看去微不足道的小事完全颠覆了我对十里人的认知。

山阳县城建在西河与丰阳河交汇处，但最宽阔的地方并不在这里，而是十里，十里在县城之东，由于丰阳河要西流四十里，十里当之无愧成为上游。雨水经一个叫鹃岭的山脉蛮横一挡，以东入了银花河，以西成丰阳河，流域虽然不大，但每遇汛期，仍是波涛汹涌，可以想象远古年代，来自薛家沟、王庄、葛条的山洪呼啸而出，齐聚相对平坦的十里，久而久之便冲积出一个树叶状的平原来，十里正处树叶中间。又经千年演化，成为山阳最为宽阔的一块沃土，不但成为粮食丰产区，而且景色宜人，春夏之际，滚滚麦浪一眼望不到边，西流河缓缓流过，两岸山脚，屋舍俨然，一派田园风光，故有丰阳图画之称，居全县八景之首。

如今，西武高速将十里一分为二，平行的是一条省道，往日瓦屋已换洋房，有序临路而建，农耕痕迹逐渐远去，代之而起的是五花八门的商业繁华。

这日，我开车带家人去县医院检查身体，由于不用作陪，便将车辆东行三百余米，小心找一处不影响他人的路边停下。时值盛夏，车内自然是无法呆的，我下得车来，在一处银杏树的阴影下憩息，由于无法确定等待时间，站得有点累了，就蹴在那里，百无聊赖地胡乱翻手机打发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背后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嫌热吗？到屋里坐呀！我回头望去，是一位老人正对着我，又环顾四周，仅老人与我二人，确定是对我说话，就连忙应道：不了不了，就一小会儿时间。老者听了道：坐屋里楼道，这里通风凉快。说完不用分说，便端来一个小板凳。实在是盛情难却，我连忙接过凳子，老者又去房内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然后与我相对而坐，我这才细看，这是一个偏瘦的老人，黝黑，方脸，长眉，头发已经花白但茂密，想来老人年轻时一定很帅。未等我问，他就拉开了话匣子，自言已经七十七岁了，身体亦然硬朗，种着二亩责任田，有二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已成家立业。这三层楼归大儿子，城里还有一套一百三十八平米的商品房归二儿子。人家不愿去，有意见哩！我顺着老者的手势看去，一楼是开着超市的，原来房子是有着商业价值的。接着老者邀我去屋后参观他的菜园，并一边走一边叹息，用埋怨的口气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下田了，连地畔子也不知道。

这是藏在楼房夹缝中的一块土地，大约半亩左右，一系青椒，一系西红柿，一系青葱，一系茄子，一系豆角，一系黄瓜，一系玉米……看着这一地的郁郁葱葱，我不由惊叹，太精致了！这那里是菜园，这分明是花园，那些红的绿的各色各样的果实，如童话一般，蛇一样的黄瓜头上还顶着一朵黄花，有蜜蜂在那里莺莺地飞，在刚刚松过的土地上有蚯蚓蠕动，细细的风游过，各类植物顿时生动起来，有的唱歌，有的跳舞。唉，田园！这一刻，我对十里人的不堪印象全部被删除，留下的更多的是敬畏。

这时候饭好了，老人说是排骨汤，猪是自家喂的，菜是自己种的，没见过化肥和农药，老人再次强调，并留我吃饭。推让间我的手机响了，妻说检查结束让我速到医院门口接人，由于匆匆，未问及老人姓名，但是我会永远记住这位慈祥好客善良勤劳的十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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