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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松嫩平原（组诗）

。郭志凌

 

江水把风抬起来

 

确定是在松花江上

撩开大铁船的门帘，起开高粱烧的坛塞

一片雪趁机钻进铁炉，瞬间把自己融化

 

江水把风抬起来，往铁船上扔

酒没占唇，就阵阵眩晕

不远处，一座有模有样的斜拉桥

赶紧搀住我。让我挤出对松花江的溢美

不再因颠簸而引发口吃

 

江里的鱼，剔不掉泥沙的腥

就像，剔不掉体内囤积的盐粒

多少客套都稀释不掉，那种植入骨头的咸

让我们的交谈，多了情谊，少了寡淡

 

在乌兰塔拉，遇到大雪

 

棉衣、棉裤、棉帽……把自己武装到牙齿

乌兰塔拉的风，像片肉的机器

 

你说形象臃肿点，也就罢了

怎么语言也臃肿了。像一口水

来不及咽，就被冻住

 

开阔的牧场

逼出我们和大雪所有的体能

收留羊蹄印的冻土，没力气

再把我们新鲜的呼吸，收容在翻卷的泥塑里

 

一群羊，已经放弃在雪地吃草

它们挤作一团，远远瞄着我们

像看着几捆扎好的草垛，大雪中

恍恍惚惚地滚动——

 

遇见喜鹊

 

差点就被翅膀扇到

还以为跟过来，云的问候

肯定那是一对喜鹊，黑白分明的羽毛

让阳光不敢造次。遇到喜鹊，是不是好事临近

被雪染过的岁月，无法再动青春的心思

 

念旧。总不能不让

一场大雪，也没能把尘世完全覆盖

私藏心事的坛口，没有彻底封死

 

权当借了吉言

只是今晚不能入睡。我怕我一合眼

简简单单的日子，都会被自己，用泪水粘牢

 

深井子

 

我经过的线路，有两个深井子

一个是镇，一个是牧场

并没见到一口井，且不管深浅

县网里查遍了，查不到一条有价值的信息

就只好凭空臆造，造一口井

在我的诗歌里，泛起涟漪

 

亿万年与我没有关联

不去想海、不去想江、不去想湖

更不用揣测泡子的形成

眼前就是一块草甸子，闪电也无法劈开

镇也好，场也罢。牛羊的品种一致

泛黄的枯草一致

 

雪把地界抚平了

我开始羡慕牛羊。冬天，薄也行，厚也成

都藏不住它们依赖生存的食物。捂不住

它们在微弱阳光下，尽情反刍的快慰——

 

河把河水冻住

 

几个当地人，用钢钎在河面上，凿开几个窟窿

我想的，不是捕鱼，而是

几个冒着热气的窟窿，像一个封闭太久的窖

冬天探头出来，大口大口喘气

 

河把河水冻住

风把寒流引来

几只藏不住的山鸡，扑楞在半空

 

河水一直在冰层下涌动

河面只是冻僵的表情。它只是厌倦了表演

不想做一头拉犁的牛，不想活得太累

不想，没完没了地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

去它不愿去的地方——

 

即景

 

踩着黑河的白雪，却想着另一个地方

捧着一捧雪，都嚼不动了

牙齿不断有血渗出，看人生的眼眶里

红的，像锻铁的炉膛。别说东北

整个世界都感到了惊艳

 

总惦记被风推开的门

一夜有多少灯光，裹着孤寂肆意泄出

门和心，只是掩着，而不再关闭

总想着，持续等待中，冻僵的大白菜

在雪地里变成翡翠——

 

就这样置身风中

 

就这样置身风中

一片草，整齐地伏下去，再弹起来

一树枯黄的叶子，零星地跳下去，再旋回树下

一头稀疏的长发，彻底把思想掀开

一个执拗的爱情习惯，也禁不住向前

倾斜到更深的角度

 

秋天的风，像一把笤帚，一把篦子

怎么就把堵了半辈子的石头，积了半辈子的尘埃

扫掉了，篦净了。张口吞进一股风

通身利落，眼明心静。啥都想开了

 

一直都在风中

一直都在回避，一直都在抵御——

 

牵挂。也是一种贵金属

 

明显察觉母亲的声音，一直在抖

难道西北到东北这条光缆

承载不了一位八旬老人的问候

 

牵挂。也是一种贵金属

比重无法衡量

搁心里，坠。负身上，沉

仅仅一句简单的问候

怎么就让一个50多岁的西北大汉

虚弱到，拿不起听筒

 

其实，这个电话您不用打

儿身上，不是还留有

连接您的脐眼吗

这儿下雨，儿能体验

您的老寒腿，隐隐作痛

这儿刮风，儿能感受

您多痰的咳嗽，噎着我

面红耳赤——

 

母亲保重！

只有您什么都好

儿在外面的日子，才会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