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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辞（组诗）

。郭志凌

牵挂。也是一种贵金属

 

明显察觉母亲的声音，一直在抖

难道西北到东北这条光缆

承载不了一位八旬老人的问候

 

牵挂。也是一种贵金属

比重无法衡量

搁心里，坠。负身上，沉

仅仅一句简单的问候

怎么就让一个50多岁的西北大汉

虚弱到，拿不起听筒

 

其实，这个电话您不用打

儿身上，不是还留有

连接您的脐眼吗

这儿下雨，儿能体验

您的老寒腿，隐隐作痛

这儿刮风，儿能感受

您多痰的咳嗽，噎着我

面红耳赤——

 

母亲保重！

只有您什么都好

儿在外面的日子，才会轻松 

 

莫名就想起一棵银杏

 

银杏、银杏。所有的绿耳朵

都搭成喇叭口。朝一个方向

确认。风一会走一会来

有陌生，肯定有熟悉的尘埃

譬如：汗腺引发五月的焦躁

撑起的伞，比云密集

要学着记住一个人，他甚至把脸

贴向炙烤的地面

似乎整个夏天蒸发的水分

都被他，一个人承揽

要留住你，就不得不在坚硬的胶泥地

做一些手脚。坑洞铺上柔软的沙土

垫几块，沤过半年的羊粪

 

银杏、银杏。骚情的昆虫

在替他，为你守夜。蛐蛐、蝈蝈还有蝉

什么时候，你高挑的身子

越过四周的铁栅栏

你的朋友就能回来。他特意

蓄了胡须，替你攒足了劲

除了让你，听风、听雨，听世界

更要听懂，心跳加快的音律

思念抵达的步频——

 

   菊花

 

远远就被一池子黄花吸引

像多年不戴的黄金坠子，落下灰尘

耐心的阳光，为凹凸的花瓣，剔除多余的杂质

像文明替臃肿的社会，剔除多余的脂肪

 

一个季节，专注一幅属于它们的画

这些单个不显眼，整体又震撼的小花

只想把自己放大，以己之力

撑起夏天的没落

 

就在远处，我不靠近

我怕它盛开的过程，被外界打扰

我怕它，像胆小的蝴蝶

一个斜插过来的影子，都能触发

翅膀的机关。把美好一起捎走——

 

  像我

 

那件洗过的白汗衫

贴着雪白的墙。像我

为了正一正酸胀的腰，不让生活

过早佝偻

 

它被衣架撑起。像我

被命运小心搀扶。雪白雪白的墙

多舛的银屏。一段一段

倒放。青春是真实的幻影

旁白用呓语替代

 

那件洗过的白汗衫

像另一个我在和我对视

过去的辉煌是嘲讽吗？未来

有哪一种指引或者暗示

 

白。代表纯洁

我不能一袭赞誉的袍子，行走江湖

世界多富裕。你不能赐我才华横溢

更不能赐我一贫如洗——

 

秋天的火焰停不下来

 

秋天就是要自焚

蔓延的红色，把日子，反复燎烤

三角梅兀自在窗台扭动。红红的绸子

怎么都停不下来

 

如果够高，它会顺着秋天的梯子

爬到天上去

如果够长，它会附着秋天的脚踝

把兴奋的花瓣，晚霞一样抖开

没有天涯，没有海角

只要秋天打定主意

 

目光触及到秋天的裙摆

目光也会摇摆。就感觉火，在眼眶里燃烧

从外向内的暖意，张口，能吐出火苗

如此看来，我走过的地方，都不算遥远

我待过的岁月，都不算漫长——

            

 秋风辞

 

秋风就伏在茂密的草丛

攥着不再松动的土壤，像攥着命

夏天的浮躁，残留在叶尖。等着清晨的寒露

等着一片金黄的时令，等着剥落的种子

再一次，开口说话

 

一只前来啄水的鸟

打破短暂的平衡

思想的羽毛，禁不住高高竖起

像一把锋利的刀，刀刃还沾着阳光的断茬

 

相思不苦

 

与其说，我在等待开过的雪花，把焦虑打湿

不如说，一张又一张信笺，从加急的邮戳里

伸出一双热情的手

尽情抚慰。抑或是未被涂改过的乡音

 

道路两侧的树，准备越冬

枯叶聚集在树干下，用死亡维系来年的重生

 

大雁开始突围。天空被剪开一条深邃的路

很多事，怪我们想得过于繁琐

不就是想家？一张机票就能让你

飞得比大雁快，飞得比大雁高

非得造一些臆想，让相思，与生活脱钩

 

沿着通往乡镇的水泥路，

格桑花隔几米就开着

 

云也怕高？凤凰山林场上空的云

贴着樟松，不怕把自己刮伤

 

连接乡镇和高速的

都是水泥。而新疆，一色沥青

支撑丘陵逶迤辽阔的，不是秋风

是生活无法离异的苍绿

黑土层养育了那么多粮食

没有一处荒芜，也就没有丁点颓废

 

以为格桑花是青藏高原的海拔符号

跟傲然的雪莲相同，它们的依赖是千米冰峰

 

的确没有看错。沿着通往乡镇的水泥路

格桑花，隔几米就开着

淡粉、浅紫，尽管不够艳丽，装饰秋天

已经足够——

东北的海拔多高，我没有心思查问

溅满裤脚的泥泞，微微一抬，就带起了海拔

向东或向西的路，死死地，缠住我

行进或停歇的脚踝

 

莫名就想起屋檐下的蜂巢

 

撤退的鞭子抽的很猛，带着

雨雪的风，模糊了秋天狼狈的侧影

 

筑在屋檐下的马蜂巢，像镂空的小灯笼

替我把东方点亮

只是往返葵花地的蜂群，不再准时出勤

葵花盘端着果实，缺少营养的葵花杆

再也无力扶住秋天

 

——那群马蜂，不是地道的蜜蜂

它们也采蜜，它们也授粉。它们循规蹈矩

严格按蜂类的习性，让世界，活的很滋润

 

很想让那群马蜂的一只

狠狠蜇我一下。让我感觉这个世界

都有细小的环节，都有温馨存在

我们相互，适应着彼此的体味和陋习

我们一起，把家的理念构筑牢固

 

只是它们这次，没有与我进行沟通

估计会怕我伤感。它们循着春天的芬芳，去了远处

它们把巢穴留给我看守，把命脉，递到我手上

我坚信，即使西北的风，都绑着刀子

它们也会挣扎着回来——

 

这不是松花江最宽阔的地方

 

肯定这不是松花江最宽阔的地方

江中浮现的泥沙，把窄小的江面，分成几道岔

江水沉默地走着

讲故事的嘴，缺少了牙齿的支托

感觉两边的腮，有些凹

 

一艘小铁船，把夕阳的节奏带乱

岸边熟透的玉米，在秋风中，控制不住干咳

 

惊叹这个词，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咽回

除了感叹，找不出另一个可以替代的词

历史老了，老得都撵不动温顺的江流

一首听过、唱过的歌

我也仅仅记住了，前三句歌词——

 

我在松原，也在前郭

 

前郭尔罗斯。是前郭县的全称

蒙语的意思是：美丽的江湖

江。指的就是松花江。湖。一定是查干湖

每年12月29日，是查干湖冬捕的日子

 

白天，我在前郭县的乡间地头不停穿梭

夜晚，回到松原市的快捷酒店，洗去一天的疲惫

 

窗子朝东。看着最高的建筑如何被朝阳煨红

几个推销房产的青年男女，在高分贝的音乐里

调动全身的激情

猜测查干湖的方位，究竟是朝东还是朝西

在南面还是在北方。这都不重要

只要迈出第一步，就能踩上厚实的冰面

就能听到鱼把头，嚼碎冰碴喷出的号令——

 

 

折叠

 

并不无聊。一个内心被放逐的人

在不属于自己的城市

睁着不眠的眼

仅听到一颗星对另一颗星眨眼

仅听到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狂跳

把时光和黑，对折到一张A4的纸张

一会折叠，一会打开

嵌进墙内的开关，触感很美

时光回到被我点亮的房间

黑，急闪、遁匿

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大

一颗星就照到了，一颗心就找到了

 

时间差

 

东北的指针，走得比西北，快两个钟头

天亮的早，也黑的快

很长一段日子，我都不能准确卡住

相思的部位。也就不能与西北

完成应有的对接

 

这阵光景，西北的戈壁已经摊晒着

红红的辣椒。成片的玉米

扑倒在轰鸣的收割机下

只是我身后的庄稼，与初来时一样

一片又一片望不到头的绿，在殷勤的秋风中

传递着成长的兴奋

 

——秋天在东北，就没打算歇

你看秋雨，配合着节点。哪那么多情

煽啊煽的，让我们时不时，鼻腔里泛酸

 

 秋吟

 

这么久，还没走出秋天的长廊

反而俞走俞深，拐进漆黑的冰窖

整个房间都挡不住寒气

我只好，向房内唯有的三盏灯

攫取温度

 

秋天的树，都快撑不住

纷纷拍落多余的叶子

我知道，它仅剩的热能，从枝杈

逼进深埋的根须。像当初

用花蕾裹紧春天的婴儿

 

我坚持扛。我中年的骨质

还杵在地上，应该硬过一棵树

生活的欲望，没有随意流放

甚至于，比任何时候都强

信念始终迷信着蓬勃，没有钙化

还有贯穿周身的余热，等着

和朝暾一起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