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凌的诗（六首）

 

○郭志凌

 

 

2012年的第一场雪

 

你找不到更大的容器

就像我，找不出更好的借口

阻止一场雪的到来

 

临近年尾，我会盘点自己的过失

检验自己的成就。与他人不同

我在寒冷的梦中，不停地挖掘

我要赶在2012年第一场雪到来之前

把自己的罪孽，倒入坑里。等待一场

盛大纯洁的雪，来填充我的空虚

 

因为雪，已近中年的妻子，兴奋得

像个孩子。曾经的忧郁，在她动人的脸上

不经意，就留下了几道伤痕

因为雪，我们的爱，变得简单透明

她所期待的恒温，渐渐高出了冬天

 

心灵的冻疮，需要一场彻底的雪

反复揉搓。我甚至不适应了

如此纯粹的日子，她离我并不遥远

只要伸出手，就能揽入怀中

我想，我应该为这些年的忽略

付出更多的代价。最好能找到一个

最完美、最善良的借口

让我们，能同时伤愈——

 

安集海：一片一片摊晒的红辣椒

 

我把一个男人的成熟，归咎于秋天

思考的路上，树叶和玉米正接近枯黄

一棵树边咳边叹，与我初次相识大不一样

一个慵懒的人，因为什么，丢掉了青春和热情

当我看到前方广袤的戈壁，一片一片嫣红

那是秋天真实的眼泪啊!

比血浓烈，比血纯粹，比我辛辣

 

它们完全把自己释放给了世界

泪滴一样凝固着，最后的诺言

像射进岩石的弹头

你能看见，也能摸到，甚至可以用尽

全身的力气——拔出来

 

这才是男人！它们让我们眼热的躯体

比语言更具有说服力

你说它像什么呢？逗号，句号，还是叹号

我只想说：它用光了爱的词汇

它一生只说出了一个单词：爱或者死

不信，你把它放进你最会撒谎的

嘴里——

 

过滤嘴

 

有时，看着即将燃过指间的烟卷

就联想到走过的路。它们冰一样

化了，化得很彻底。余下的，只是很短的一截

就要烧到皮，烧到肉，烧到骨头。接下来

产生的痛楚，是我要走而没走完的路

 

路。平坦的、舒缓的、崎岖的、泥泞的……

费尽心思地想吧。面对死亡

不光是骇怕。真要你想，总觉得

一切才开了个头。那么多事，还来不来得及

一一做个交代——

 

烟。随时可以掐灭

时光可以吗？当我抬起目光，接触到手表

它还在不停地，奴役自己。希望它能停下

或者回拨几万万圈

一根烟抽完了，可以再点一根

过滤嘴啊过滤嘴，你替我，过滤掉后几十年

只保留，我开始体验到幸福的

那一段时光，那怕参杂点痛苦的焦油

 

金山岭长城

 

这是我的长城

金山岭，燕山上；我不会用石头和砖

固守疆土。蜿蜒的符号拽着我

我用了全身的力气

依然守不住内心——

 

踩在大明朝的肩上

还是看不到燕山背后的历史

城堞上，那些塌陷的青砖

是哪位勇士遗下的骨骼

硌的我，一双关不住泪水的眼

又肿又疼

 

——这是我的长城吗？

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内心都守不住

有什么资格，做长城的主人

你看我平和的脸，还没有一块

碎掉的青砖丰富。被风撕开的衣襟

背着，对着的，是两个一诺千金的城垛

一对结结实实的盘扣

 

鹰舞

 

我见过鹰，也见过鹰舞

寒冷的冰雪，始终冻不住鹰的飞翔

即使蹲在雪山上，它们桀骜的目光

都会让我的行程，结满冰霜

 

鹰是帕米尔最高的山峰。每一次仰望

就是一次新的憧憬

 

因为鹰，我爱上了帕米尔，爱上了塔吉克

做为图腾，塔吉克人很小就把鹰

刺在身上——

他们健壮的骨骼，即使为生存搏杀

也时刻保持着  鹰一样的松弛

——尾随一只扑向雪豹的鹰

只能感叹自己的眼力，无法追出更远

那些塔吉克猎人，撮着呼哨，策马如风

很快就拉开了，我和一只鹰、一匹马

一名战士的距离……

 

我只能从夜晚的篝火中

找到一丝安慰。一声尖唳的鹰笛划过夜空

帕米尔高原，顺势委下高傲的身子

舞蹈者忘情地抖开松弛的臂膀

伴随在男人身边的女人

让我联想到一只鹰和一朵雪莲的图案

 

——此时，我还抵不上一只受伤的雪豹

能够让他们  肃然起敬

 

玛纳斯碧玉

 

你嫌我送你的一对手镯

绿的不够，像缺少雨水的山坡

你不知道，这是我特意瞄上的石头

鹰盯紧猎物的样子，是人都会感动

 

——天山北麓，玛纳斯河上游的碧玉

要拿生命去赌。这一对手镯

是一块乌黑的石头剖开后，心脏的位置

那上面洗不尽、擦不掉、磨不去的黑

是停止滴血的脉管，岁月寂寞的泪痕

你肉眼看到的絮状，是沁入骨头的雪

只那么一点，还可以隐约找到

它自上而下的，纵深和流向

在海拔千米的天山，忠诚而孤独地

守候着它威武的王，做铠甲的一部分

 

我希望你戴上它

去体会阳光的执著和月光的深邃

体会一个伴着时光，渐渐老去的男人

像年轻时那样爱你

 

 

年聚心语：

 

这些年我似乎变得连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以往的正直和反叛的锐气虚脱了不少，我个性的腰也快直不起来了。困惑我的因素，让我不得不现实起来，在这样现实的社会里，我内心的痛苦加重了，我除了在高雅的诗歌里寻找精神的归宿，除此之外，我甚至还不如一个厨子过的轻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诗歌的陪伴，它不仅没有在我最寂寞的时候离开过，反而离我更亲更近了。我甚至开始怀疑我的前世，一定是诗歌的伺者，因为我骨子里就有诗歌高贵的气息，我是为它而生，为它而活的！

我不是一个“快枪手”，我的每一首诗歌都经历过艰难的“妊娠期”和“生产期”，我可以肯定自己是一个严肃真诚的写作者，我甚至于为每一首诗歌痛苦和兴奋过，我的创作来源于生活，我自信有着丰富的创作底蕴可以供我使用，执意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活到老，写到老！

 

 

作者简介：

郭志凌，60年代生于新疆克拉玛依市。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在全国多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叁千余首（篇）。著有诗集《鼓手》《前倾的风》《冬眠的闪电》《钟声的指向》。系新疆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家协会理事、克拉玛依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鲁迅文学院第十七届高研班学员。

 

 

 

———摘自《杯水》2012年冬季卷（总第12期）（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