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音乐：苍天的声音

     （组诗 之二）

             沈天鸿 

 

  古琴独奏：阳关三叠

 

 

没有生命的世界

沙石创造的阴郁的海

在干渴的空气中

更加干渴地漂流

时间，已经在这儿失守

 

正午，和子夜一样失去本质

杨柳在已经忘记的梦里

仍在一片一片落叶

白骨惊醒

故人早不可见

 

许多事情只适合弹奏

不适合谈论

虽然当声音终止，都是

这无边辽阔的沉寂

仅仅被风吹动

 

仿佛一个玩笑变成的真实

却比真实更加荒谬——

除了石头，万物

都还原成元素，都是

极高极深的死亡的一部分

 

月亮出来了。毫无人性的月亮

为众多消失的生命而痛苦

让风沙，让月光

都像一种呜咽

在不能生存之地，永无休止！

 

 

 笛子独奏：梅花三弄

 

 

北风呼啸，反复说：

这尘世没有什么可以留恋。

飘落的雪，堆积的雪

埋葬沉寂

又产生了更大的沉寂

 

梅花，这不可思议的孤傲

突然开放，晃动火焰

不能被熄灭——

并非爱这尘世，只是因为

活在这尘世

 

……风卷积雪

世界寒冷迷茫得

像一个巨大的错误。孤独者之花

因这错误而孤独

而在铁的质地的枝上疯狂摇曳

被欣赏，而不被理解

 

天色向晚，风雪弥漫、起伏于黯淡

梅花渐渐只被雪照亮

——摧残你的也是照亮你之物

残酷的真实，让它

只被雪从内部惊醒

从雪中汲取冷酷，将它

转化为保持着冷的热烈

 

梅花三弄也许就是阳关三叠

风雪呜咽的荒凉之地

在更大的荒凉中颠簸、起伏

平静的只有梅花

在疯狂的摇晃中平静地开着

最终使世界在不可能中获得

内心悸动的平衡

 

 

  琵琶独奏：十面埋伏

 

 

时间早已十面埋伏。现在

它们一齐来到包围的中心

让被包围者知道

此生之后不再有来世

知道

有种告别不是挥动手臂

而是挥戈驰骋！

 

始而奋，既而恐

终而涕泣者谁？那些

自以为旁观者的人。

 

一浪又一浪

古代的战争，现代的战争

那么多逝者开放成野花

那么多来者继续在突围

十面埋伏

谁敢说自己一定能活下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

 

生仅仅通向死。合围的时刻更近了

却突然一片平静

无比安宁——

一个人在起舞，其余的人都在

夜色中观看

仿佛为了证明，他们都是

能够忍受任何黑暗的生物

 

始而奋，既而恐

终而涕泣者谁？那些

知道自己不可能旁观的人。

 

       2012.2.29-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