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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夜之歌沈天鸿 |
分类: 散文 |
1.
当我眺望远处的灯火,我并没有忘记脚下的夜色。
但当我眺望星空,我往往忘记了夜。
这里面隐藏着什么?是天上人间的区别吗?
2.
钟声在水面上回荡,涟漪颤动,同时涌向四面八方……
夜色升起,夜色中的整个世界也在升起,在并非黑色的朦胧中接近朦胧的天空,上下都是星光。
已经消失的钟声仍在水面上回荡——不眠的水鸟在时间里游动,然后飞起,翅翼拍打着吸收了时间的水,发出的声音就像一阵被搅乱了的钟声,在水鸟已经隐入空中的夜色之后,它仍被留在水上,渐渐与波浪的声音融汇为一体。
所有的声音都是钟声,它们如果不能如金石一样金声玉振,便会像玻璃一样脆裂……
这个夜晚,我看见整个世界都洒满了亮晶晶的钟声的碎片。
3.
有月光的夜晚不是夜晚,它是一个穿行于月光的深深的梦,万物都借助月光互相看见变化了的对方,由此知道自己也已经变化,并且不能闭上眼睛。
看看这个有月光的夜,看看月光中的世界吧,一切未诞生的都会在这梦的宁静里诞生,一切已诞生的都会再次诞生到这个世界上。
景色,处于可见与不可见之间,但一切都属于心灵,属于感觉的内部,没有什么留在外面。
4.
夜打开了思念的门,我听见它轻微的脚步向我走来,我不能抗拒。
“我是你的幻觉,倾听/又像花一样,你在歌唱我”——加拿大诗人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写下这句子,我又再次将它写在我心中。
那无法写出的永远无人能够书写。
一瞬间,整个世界和我都由思念构成,并难以令人相信地被思念照亮,获得了光。
5.
灯光突然熄灭,早就等待在那儿的黑暗顿时淹没了一切。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才看见了黑暗中的物体——这些物是否也如我一样,有一个适应突然降临的黑暗的过程?
我想起矿井事故中,在井下的黑暗中度过多日才被救出的矿工,在他们抬到地面前,必须用布蒙上他们的眼,因为突然看见的光会伤害他们的眼睛。
光与黑暗,这两种靠眼睛看见的截然相反的东西,在它们突然到来时,眼睛的反应竟如此相似!
世界上还有什么截然相反之物?
6.
黑暗中有雨水在冲刷,潮湿的水气,不经允许便进入我的盥洗室——它对镜子感兴趣?镜面一片模糊,那就是它的形象。
它把我挤开,它要独占这面镜子。
它同时抚摸玻璃的灯泡,玩弄灯光变成雾的魔术。
我因此看不见自己,并且站在弥漫的灯光的雾中,忘记了自己为何来到盥洗室——阴雨的天气,世界已全是泥泞,人如何才能把自己变得干而且净?
潮湿的水气仍在肆无忌惮地从敞开的窗口涌进来,我不打算去关上窗子——弥漫的雾气就任它弥漫吧,它可能在瞬间改变世界,却并不能有片刻改变我。
7.
风游荡过大地,更多的风继续呼啸而来,继续游荡。
风如入无人之境,也如入无物之境,它从万物身上拂过,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夜色也许与它相似,笼罩大地而不知道自己笼罩着什么。
秋天与它们相似吗?落叶萧萧,星光寒冷地浮动,寂静没有缘故地来临,却像一种美好的东西轻柔地盈溢,让最后的足音消失。
在对这一切的感觉之外我有另一种感觉——我仿佛置身在另一种时间与地点,回到了那混沌初开的从前。
8.
在任何地方你都可以看见大海,只要你能够看见。
每个人都有任意看见大海的权利,这权利被夜赋予,那黑色的大海以光为岸,以夜色,但也可以以你的目光或心灵为波浪,平静或汹涌,时远时近。
这样的大海是心灵的一部分,是平淡无味的生活或生命的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