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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火车运行沈天鸿 |
分类: 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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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来时, 陌生感突然一下子增强了, 我看到的都是不认识的脸, 不曾见过的夜色中的平房、 道路、 土地。 就连那站房前的几棵白杨, 尽管我知道它们是白杨, 但它们也是陌生的。 陌生就是第一次看见。 没有见到过的事物是这样多! 在我见到它们之前, 它们存在吗? 在我两分钟后便随着火车离去之后, 它们仍然存在吗? 这个疑问我不能说出,因为 答案是明显的。 它们并不会因为一个人没有看见而不存在, 但我仍然认为, 它们虽然一直在这儿在着, 如果我没有看见它们, 对于我来说, 它们仍然是不在的。 真实的在是在这儿, 而不是在那儿, “这儿”与“那儿”之间 并不仅仅是地点的差异, 它们最重要的差异是此时此地与彼时彼地的差异, 一切真实总是此时此地的, 是在这儿的, 一旦成为彼时彼地的那儿, 真实性里面就已经悄悄掺杂了想象, 而真实是无法想象, 也不允许想象的。 我离去后不可能再回来, 即使再从这儿经过也不是回来, 因此, 此刻我看到的这车窗外的一切, 在我离去后是永远地消失了, 在它们依然的存在中永远地消失, 陌生的东西是永远陌生的。 所有的看见都意味着被看见之物的消失, 孔子因此喟叹: 逝者如斯夫! 火车继续运行。 车窗外已经一无所见,只有 浓浓的的夜色。 夜色给人带来一种天空的感觉, 火车因此仿佛不是在大地上运行, 而是在空间中飘流。 车厢里渐渐无人说话, 人们打瞌睡的姿态和昏黄得压抑的灯光, 淹没了时间—— 丧失了时间的无时间的时刻, 突出了空间, 空间极小的一部分因为车厢的分割得以被我看见, 分割让我有安全感, 它让我得以摆脱无边空间的那种无言的威慑, 如果我愿意, 我也可以像其他旅客一样安然地伏在小茶几上打瞌睡。 人都向往无限的空间, 但在向往的那些时刻之外, 需要的却是极其有限的小小空间, 在那里面饮食起居。 无限是一种壮阔的美, 但它对人的压迫也让人难以承受。 在这一点上, 我们向往的总是我们拒绝的, 我们拒绝的又总是我们实际上向往的。 深夜远远倾听火车轰隆隆击打铁轨的声音, 我常常被它所折服, 那是一种多么急促多么雄浑的声音, 它是一种无所指的但又给你指出了明确方向的催促, 并且会使你心事浩茫连广宇, 于无声处听惊雷。 但置身于火车上就不一样了, 它击打铁轨的声音变成了 “哐当哐当”的微弱而单调的 有节奏的催眠曲, 乏味得使人无法抵抗地昏昏欲睡。 我努力睁开眼睛抵抗着, 一半是为了不使自己睡去地思考着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因为在其中与不在其中而只是旁观吗? 或许是的。 睡意使我不能思考下去, 我的思想仿佛有许多岔道一样, 不断地叉开了去, 而每一条道上都充满希望, 让我不断地憧憬。 最后, 我抵不住瞌睡, 睡着了。 睡着了的人没有任何思想, 没有任何思想的人就成了货物, 列车, 负载着天南地北的旅客, 在夜色中喘着气继续运行…… |
所有的看见都意味着被看见之物的消失,孔子因此喟叹:逝者如斯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