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旧时的文房四宝之一——墨
一个消失多年的品牌背后的故事
昨天,我正在想本周说点什么呢?猛然记起了昔日的一个文化用品的字号品牌——“松枝侯”。
于是我就上“谷歌”查询了一下,结果是一些不知所云的的日文俳句。我已记不起与“松枝侯”同时代的其他墨品的名字,可是由于有了四十年前成都北大街文具店的深刻映像,我单单记下了有关“松枝侯”的一段故事。对于我来说,记住“松枝侯”,就是对那位不知姓名的,墨铺平凡店员的最好纪念了。
我上小学的时候,每周都有小字课和大字课,专门练习毛笔字。从笔画开始学起,先描红,后脱手写,循序渐进,最后才在田字格里笔走龙蛇。学生都备有陶泥砚台,往里面加一点水,再用干墨条在水里一圈一圈地磨,谓之研墨。在教室门后边贴着的课程表上,大字课和小字课的科目名称都叫“习字”。
言归正题,我第一次单独去北大街文具店买干墨条时,看见柜台里摆满了名目繁多的品种,一时竟不知所措,怯怯地不敢吱声。
这时候,一位中年店员从柜台另一端走过来,他皮肤白皙,穿一件黑色的灯芯绒上衣,衣袖上戴着阴丹兰袖套,头发梳成“油腊波”样式——“油腊波”发式形状像现在的“大背头”,区别是在用油方面要丰富踏实得多,能给人一种特别光亮的感觉。大家知道,当时的社会生活不像现在这么宽松多元,这“油光水亮”跟“油头滑脑”、“油嘴滑舌”都可以联想成一回事,就是一个“坏人”的基本形象。
看到这中年店员“油头粉面”的打头,我胆怯地低下头,更加不敢开腔说话了。
中年店员却仿佛很有耐心样子,和颜悦色地问我要买啥子?我小声地回答说“墨……”他继续问要什么牌子的?我一时说不上来,心里一急,鼻尖都沁出了汗来。
“这样吧,你买‘松枝侯’试一下,这种墨价廉物美,学生娃儿一般都买这个。”中年店员看着我,态度十分诚恳。
我飞快地点点头,递过钱去。
中年店员收了钱,从柜里拿出了“松枝侯”墨条,麻利地用纸一裹,递给我,嘴上还笑吟吟地补充道:“‘松枝侯’主要原料是松树枝桠,研磨时不但没有臭味,还有一股松脂的清香呢。”
出了店门,我急不可待地展开包装纸,端详着“松枝侯”的真容:“松枝侯”形状大小跟今天的威化饼干类似,只不过浑身墨黑,上面印有“松枝侯”三个金色大字。至于“松枝侯”研磨时有没有松脂的清香,我已经记不得了。留在记忆中的,只是每次到习字课,整个教室都弥漫着浓浓的墨臭味。
用完两块“松枝侯”之后,我再到北大街文具店,一看柜台,原来琳琅满目的像威化饼干一样的干墨条全都不见了。
我再次呆在柜台前不知所措。还是先前那位中年店员走过来,主动和蔼地问我今天买啥子?
“我想……买两块……‘松枝侯’”我底气不足拘拘地说。
“噢,那种干墨没有生产了,已经淘汰了。”中年店员解释着,我听后十分失望。
“有更好的替代品,文具用品也日新月异啊。”中年店员嘴角掠过一丝微笑,从柜台里拿出一个玻璃瓶:“看,墨汁浓淡恰到好处,要用时,倒一点在砚台上就行,方便得很哦,写毛笔字再也不用花时间研墨了。”
我瞟了一眼柜台里的价签,小声说:“太贵了,没有那么多钱。”
“噢,钱不够?好办好办,你可以买散装的。”他从货架下拿出一个大墨瓶对我一亮:“回家找一个空瓶子来,一次打一角钱,用完再来买。”
我回家找到一个空瓶再转回文具店,仍然是那个中年店员接待。他拿出一个量杯,旋开墨汁瓶盖,倾斜瓶身,倒出一定量后,再飞快立起瓶子,墨汁不多不少正好到量杯的一个刻线上,柜台上没有洒落一滴墨汁。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仿佛耍魔术一般。连他本人都被自己的手艺陶醉了,嘻开嘴巴,露出了门牙。
我也跟着他笑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多次到北大街文具店打散装墨水。大多时间是这位中年店员接待我,他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灯芯绒上装,戴着干干净净的阴丹蓝布袖套,嘴角上总是挂着微笑。只是,他头上“油腊波”的波峰越来越小,油亮的程度也大不如前。后来,学校停课又复课,习字课目也取消了,我再去北大街文具店,换成买灌钢笔的散装蓝墨水了,一角钱打60毫升。我的钢笔墨水消耗得非常快,每天上学前,我都把钢笔灌满墨水,同学有需要的,我就挤给他用。
回顾那一段时间,我经常小心翼翼的手拿墨水瓶,穿过天星街,走过北门大桥,脚步和心情一样轻盈。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或许正是那位不知姓名的中年店员,以他的殷勤和透着家常的亲切和欢然,传递给了我好的心情吧。

贴几张干墨锭、墨汁图照管窥文房用品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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