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叫“红”，我坦白。

昨天晚上，我在青楼喝酒，为的是看白姑娘一眼。这时候，来了一个年轻的后生，模样挺斯文，自我介绍说是做生意的，坐在我对面。我邀请他喝酒。

我把白姑娘介绍给他，起初他没有动心。等到白姑娘出来露了面，这年轻的后生对她来了兴致。这后生自称为“黑”，当着我们二人的面，讲了他的故事。

几年前，黑与白——另一个叫白的姑娘，本来能有一段美好的姻缘，但命运捉弄人，他们因父母的过错，没能结姻，白姑娘被许配给了他人。很不幸，一年以后白姑娘就死了。据白姑娘的父母讲，结婚以后，白姑娘总是对黑念念不忘，忧思成疾，本来已有身孕，却是大人小孩一起夭折了。黑很是悲痛。见到这位白姑娘后，不忍离去，还发誓要替她赎身。

他二人在青楼共度春宵，至第二天黎明才离开。我因醉酒，在青楼大厅睡了一夜，完全不晓人事。临走时，黑结账后才发现口袋已空，替白姑娘赎身的钱，恐怕是无着落了。但黑表示要不了多久就会返回替白姑娘赎身。

大人，接下来的事，我虽然没有亲见，但各位都是可以轻易想到的。黑回到家里，向父母要钱。在父母得知黑要替一个青楼女子赎身时，自然是坚决不同意。就这样，黑与父母僵持着，一个势必要娶，一个是怎么也不肯答应。黑明白了，就算靠自己赚钱赎了白姑娘，家里也不会接受这位青楼女子作儿媳。

于是，黑铤而走险，既然无钱可赎身，那就明抢。但黑作为一文弱书生——虽然他自称为生意人，我倒认为他是书生——哪有那能力去抢呢？于是，怒火中烧的黑，只打点了少数的盘缠，便重返青楼。

那时夜已深，青楼也打烊。孤独的黑一个人在门口游荡来、游荡去，不知所措。后来，他起了恶念，在青楼四周各点燃了一个火把，将这宏伟的青楼烧成了火海，还连累了街坊。趁着慌乱，黑与白姑娘私奔了。

此事虽然影响恶劣，但黑并非蓄意为之。他一心只想着能跟白姑娘厮守，却苦于无计可施，于是铤而走险。若抓到了黑，切不可爽快地吊死了事，一定要严刑拷打，令其痛不欲生，求生不成、求死也不成。

虽然我对自己的供述很有信心，但大人似乎没有释放我的意愿。在抓住黑之前，我只好充当囚犯，被关押起来。若是抓不到黑，秋季斩杀犯人时，我将被当作黑，送上绞刑架，硬生生被绞死。一想到这里，我就冷汗直流，希望官府能够尽快抓到黑，至少，要在秋季问斩之前转到，否则，我就只能充当替死鬼了。

我被一帮兵士簇拥着塞进了木枷里，其空间之狭小，仅能容我站着，而我的头露在外面，通过脖子与身体相连。当我困倦想睡时，我的脖子被勒得生疼、肿胀。我只好训练自己站着睡觉的能力。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双腿肿胀，情不自禁打颤，正好应验了我对黑的刑罚期待：求生不成、求死也不成。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实在是蠢笨，出了这么个笨主意，将自己陷入必死的境地。我天真地以为，官府的人会听信我的话，追捕黑而放了我。没想到这官老爷留了一手，万一抓不到黑，还有我来顶替。对于这种冤屈，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的那帮狐朋狗友一个个都消失不见了，我怎能期待他们来救我呢？好在我家的仆人，慌慌张张说是背着我爹娘，进了牢里来看我。见我带着木枷、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痛心地哭起来，似乎受刑的是他而不是我。我被他哭得厌烦了，责备他快些想办法。

起初的想法是给官老爷塞钱，让仆人替我受木枷之行，被我大骂了一顿。这种主意真的蠢，蠢到家了。既然已经塞钱了，为什么还要受这个苦呢？受刑又不是必须，官老爷没有这癖好。

第二个方案是塞钱让官老爷下令，卸了我身上的木枷。这个方案看似很好，其实不能让我满意。毕竟我还得蹲在牢房里，万一真的逮不到黑，我就要做刀下鬼了。但仆人一个劲地说先去试试。

回来的时候，仆人鼻青脸肿，一脸的哭腔。我问为什么，他回答说，起初官老爷根本就不同意，还说如果你继续胡闹的话，把你也要抓起来。

我问他，你出多少钱？

仆人回答说，我出十贯。

听了这话，我连杀他的心都有了，他以为是在街上买白菜，我的命就只值十贯钱么？看来他完全没有看清楚当前的形势。

“你这样，除了领一顿暴打，还能办成什么事呢？”我问他。

“那怎么办？”

“你再去。”

我见这位仆人两腿直发抖，想必是害怕到了极点。

“我让你去，你就去。”我再次催促他。

仆人却不肯去。

“你就说五百贯。”

仆人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就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恐惧。

“五百贯？那是多大的一笔钱！”

事已至此，我不能责怪他的愚笨。他只能看到钱，很大的一笔钱，但我却想到自己的命。既然已经这样了，我被自己的错误判断给坑害了，那就要想方设法先出去再说。

仆人再次返回时，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光芒。我问他，成了吗？

他回答说，成了。

这时就有人过来，将我身上的木枷卸了。我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仆人让我在牢里好好养身，他先回去拿钱，再想其他办法。

仆人再次返回时，我才知道他们的成交价是1500贯。官老爷要了1000贯，仆人自己贪污了500贯。我忍住没有发作，毕竟小命要紧。但这个梁子，我是记住了的。我身陷牢狱，受木枷之刑，要死不成、要活也不成，他们却利用我发横财，真的是无法忍受。

待仆人转身要离开时，我从后面给他的后脑勺狠狠一击，将他砸晕了。我告诉狱卒，仆人身上还有500贯，你们可以拿走。

我换上仆人的衣服，将自己的衣物换给仆人穿上。我告诉他们，这就是我跟你们的交易。他们都点点头表示同意。那时的他们心思全在这500贯钱上，哪里顾及得上我在干什么。

就这样，我总算逃离了牢狱，将我的仆人留在里面了。那是他应得的，谁叫他趁火打劫，贪恋我家的财产呢？他虽然自作聪明，却终究斗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