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秋遇上国庆
(2025-09-20 15:02:25)当中秋遇上国庆
华林凤
“年怕中秋月怕半,一周就怕星期三”。这话是母亲曾经说的。意思是:一年中只要到了中秋,这一年的时间基本就快过完了;一个月若过半,相当于这个月眨眼间殆尽;一周若过半,这周的日子便基本告一段落。母亲对我说这话的目的,是想告诉我光阴似箭,一寸光阴一寸金。
这些朴素的谚语像一枚银针,将时光的经纬扎得密不透风。是啊,中秋过半,便知岁末将至;月缺过半,便觉流光易逝;周三过半,会感周章将尽……原来,母亲用最直白的语言,教我在生活中丈量光阴的刻度。
今年的国庆与中秋像一对孪生姐妹携手而来,这是传统佳节与法定节日的相向。上班族为小长假的活动安排,会多花一番心思。作为过来人,想到的东西固然不同了……
记不起是少年时代的哪一年,父母张罗过中秋,让孩子们回家。母亲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摆上瓜果点心,父亲则烫上一壶酒,就着一个核桃饼慢慢小酌,还哼唱川戏。我们几姊妹围桌而坐,吃花生、剥柚子。院子里没有桂花树,却感觉有一阵桂香悄悄袭来。原来母亲不知提前在哪儿摘了一支桂花,插在一只花瓶里。瓶中的桂枝斜倚月光,碎金般的花瓣在风中轻颤,暗香如丝线般攀上窗棂,无需整树芳华,只一缕秋意便能浸透整院坝,连呼吸都染上一缕清甜。
父亲让我进屋端一盆水出来,他起身从他兜里拿出一张深色靛青色绸帕浸入陶盆,指尖轻旋,放进盆中反复调整盆底手帕的角度,仿佛在指挥一场无声的月光交响曲。当靛青色的绸帕与水面形成微妙的弧度,天穹的银盘突然挣脱云翳的桎梏,跌落在陶瓷盆中央。涟漪荡开的刹那,我们看见月影在粗粝的陶壁间流转,像被驯服的美人鱼栖息在人间。粼粼波光漫过父亲眼角的皱纹,将那些未说出口的絮语,酿成眼角的一束光。
母亲把那瓶桂花移至陶盆的近处。那支被插瓶的秋色在水中书展开来,与水中的月色相互交融。枝头蜷缩的花瓣像在集体诉说:月宫呈现的嫦娥与吴刚的捧出桂花酒的故事,亦可在人间化为现实。这个场景,在多年后的今天我仍记得那个无需仰望的夜晚,父亲用一方旧手帕曾经裁开过天幕,让亘古的月光在方寸间栖居出最动人的奇迹。那些被岁月磨出毛边的爱,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黄昏,化作记忆中难以抹去的盈盈月光。
时间过去经年,回想过往,感觉倒是应了曹雪芹在《红楼梦》借秦可卿之口对王熙凤说的那句:“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或许我是真的老了,自从二位哥哥永远离开后,感慨便特别多,很多事情不愿去回想。便不知怎么少了与姊妹间电话聊天,感觉提不起这个兴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说是将姊妹情看淡了吗?不是。亦或是因为杂事忙?也不完全是。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每次聊及家事,电话那端的声音总能勾起一些不愿提及的心事,就像有一根沉重的绳索将自己的记忆绑定在某个时段,每次挂电话后便是良久的痛……
是不是古文人们那些所谓欲说还休的叹息,恰是时光织就在经纬线上最细密的针脚,无需完整,一缕秋意便足以让离散的岁月重新缀合成衣?
查看日历,今年中秋与国庆如双生花绽放,时间相差仅六天。超市里,月饼是这段时间的主角,那些被过度包装的礼盒包装裁切真情,价格昂贵,顾客鲜少购买。望着超市里月饼展架快堆到门口,忽然明白:节日从来都不是仪式的囚徒,真正的节味藏在母亲教的那段谚语里,在电话那头欲说还休的叹息里。中秋的月光照着未归人的行囊,也照亮我们各自的人生长路。
过节要准备,要让家人能感受到家的气息。如今,虽然节日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说辞或一种形式,但形式可伸缩,会漫过所有节日的延伸。
当超市货架上的月饼礼盒褪去浮华,当视频聊天通话裁剪时空,替代了全家围坐一起赏月的旧时光,人们也逐渐懂得,节日的真味不在仪式的繁复,而在于掌心温度传递的某个瞬间。那些曾经被岁月磨出毛边的一些絮语,那些在电话里欲说还休的种种叹息,恰似母亲插在小花瓶中插的那支的桂花,无需整树芳华,一缕秋意便能浸透时光织成的经纬。
流动的时空里,我们将学会与"筵席必散"的宿命和解。就像父亲曾用一方旧手帕裁开天幕时,让月光栖居于方寸之间。生命的智慧,在流动的时空打捞永恒。当国庆的红旗与中秋的月轮重叠,愿我们都能在各自的人生长路上,珍藏那自己曾经被截断的秋色,这是行囊里未拆封的思念。也是一个异乡人的窗台上,那束永不褪色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