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业河的波光

   老家的村庄坐落在高高的山上，山上没有丰富的植被，更没有参天大树，也就没有河流。村里的用水主要依靠雨水的恩赐，因水源不足，不时缺水更深知水之珍贵。但离老家十里远的定业村却莫名奇妙有一条水流常年奔腾不息的定业河，它是那样的神奇、特别、壮观、而又平凡伟大着。

早年离开家乡后，曾欣赏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河流，但忆及最多的还是定业河不同季节的粼粼波光。

记得几岁时的一天，父亲结拜的一个亲戚从德保县乡下远道而来，途经定业河看到清粼粼的河底鱼虾成群，便下河捕虾捞鱼。当天晚上，人生第一次品尝了鲜甜美味的鱼汤，从那时起，就有了期待，期待有朝一日亲眼看看定业河，看看白浪翻滚奔腾不息的河水，看看河里鱼儿如何游弋、虾儿如何追逐，还有那河岸边柔柔丰茂的水草......

期待终于在十岁那年变为现实。那天是离老家十几里外的龙合乡圩日,吵着闹着非要跟随父亲去赶圩,一脸不悦的父亲最后还是领着我同行。徒步将近两小时才走到离定业不远的山坳上，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哗哗哗的水流声，继续前行着声音越来越大了，心止不住激动起来，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终于，眼前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浩浩荡荡奔向远方的大河。时值雨季，只见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大水漫岸，状若巨带，波涛翻滚一浪追一浪直奔远方。岸边的水车辘轳转动,犁耙水响，人欢牛哞，农人在田间来回忙碌,一幅盎然灵动的如画美景款款入眼。

当时的定业河是没有桥的。父亲说往龙合方向的渡河之地其实就在不远处,但由于水大浪高，水势湍急，只能沿着河岸的小路往河的源头走，需绕河而行好几里。到了河的源头，只见浩浩之水汩汩地从山间乱石岗中喷薄而出，还伴随着龙吟海啸般阵阵巨响。真是难于置信，怎么会有如此浩大的水无休无止的从山底喷涌而出呢？站着看着想着，好奇与惊悸一齐涌上心头，害怕得闭上眼睛，那种持续砸地般的巨响突然就从耳畔迅速传遍全身，引来阵阵颤栗。惊慌、恐惧、好奇之下不由得紧紧拉着父亲的衣襟，小心翼翼穿过源头那狭窄崎岖的小径。排山倒海的滔天巨浪引发那轰鸣震耳的水声，在我们爬到很远的半山坡时还隐约传来。

虽未真正拥抱定业河，但它已如婷婷少女的芳心开始走进我的心间，让我满心欢喜。

后来离开家乡到龙合初中求学念书，经常往返学校与家，定业河是必经之地。遇到雨季发大水的时候，就和同伴从源头绕行经过。那巨浪，那涛声，依然如故。但经过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再担惊受怕，每每通过源头之后，还常常回头看看身后拍岸击石的惊涛骇浪。大自然的神奇与造化一次次激荡着我的神经。

遇到枯水期水少的时候，就和同伴脱掉鞋子挽起裤脚手拉手就近趟过河流。河底坚硬圆滑的鹅卵石经常使我们趔趄着寸步难行，但不时触碰脚板的鱼虾又让我们开怀大笑，每每趟到河的对岸就开心的大呼小叫。遇到天气炎热，在河边放下行囊之后，就迫不及待扎进水里，受惊的鱼儿吓得四处游窜，清澈碧透的河里溅起朵朵洁白的浪花，朗朗的笑声响彻河谷久久回荡......

在河里尽兴游玩之后，如时间尚早，就坐在青青的岸边静赏花开花落，闲看白云悠悠，追逐蜻蜓蝴蝶，放飞心情遐想；或看农人在田间忙碌着收割播洒；或看漫山遍野黄了绿绿了黄。眼前的景象让我开始意识到，一江一河对于一方土地的意义有多么重要。正是江河，让一个地方变得生机勃勃丰饶肥美。因为有水则万物生，有水则无论巨微，皆有灵性。

初中毕业之后，我考上了县城的高中，县里也修通了从龙合直通家乡的公路。回家不必拐过定业了，定业河粼粼的波光，两岸翩翩若雪的芦苇，河里欢悦的鱼儿以及浮光跃金的稻浪，只能在记忆里不时浮现。

今年夏天，在定业河边长大的好友黄愉斌邀约，我又一次投进定业河的怀里，再一次感受被当地人称为母亲河——定业河的韵律与跳动。

站在河的源头，思绪万千，心潮澎湃，一种乡愁别绪涌上心头。曾经一次次踏过的足迹，已然被巨浪撞击石头后四处飞溅的水花磨平冲净荡然无存，但从深邃山底下滚滚而出的水依然如当年一样咆哮着雄伟壮观。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滔滔河水源自那坡县坡荷乡弄约村马运山，在地下河暗流了几十公里之后才从定业喷涌而出。真是“天地毓秀，造化奇伟”呀！

透过正午的阳光，那溅起的白色浪花变得云蒸霞蔚，周边的林木更加浓荫蔽日，高大参天。那当然得益于多年氤氲的水汽以及湿润的空气所赐。正当兴致盎然之际，才留意到几根黑色圆大的水管从河的源头接出。正感疑惑朋友就告之：从2012 年开始，县政府就拨款安装了水管，从这里取水引到几里外的龙合，解决当地居民饮水困难以及铝厂生产用水紧缺问题。这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也是一项民心工程、造福工程。

下游建于1976年的百甲电站是定业河上第一座水电站，两台装机只有几百千瓦的水电站，现在而言微不足道，但当年来说作用是巨大的，发出的电不仅可以补充照亮了整个那坡县城，还给沿河村庄带来了光明。目前，定业河流域还建有惠布水电站。这两个电站都给当地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效益。此外，定业河不仅灌溉了定业两岸的十里稻田，还给下游的定怀、定王、百甲等乡村日夜流去滋润的甘甜乳汁。

沿河信步，只见两岸茂林修竹倒影河面，婆娑有致；平缓处良畴美田，阡陌如画；稻花正在分蘖、抽穗，一股股稻香混杂着青草的味道弥漫四周，沁人心脾，蜻蜓在其间不歇地振翅飞舞。正全神沉浸两岸风光时，看见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农在英华桥墩附近巡田。上前攀谈得知：以前此地并没有桥，每当雨季来到，河水涨潮，去往龙合定业方向赶圩或到对岸劳作都得沿河逆行绕过河的源头。一年四季的大多时间，涛涛的河水就是横陈于眼前的“拦路虎”。自1989年政府拨款建桥之后，大大方便了群众的出行，缩短了两岸的距离，也不再有人因侥幸心理渡河而造成意外事故的发生。

辞别老农，和朋友继续边走边聊，忆往昔看今朝感慨万千。是啊，一河绿水流过家门的定业村，百姓是有福的，不仅可以靠水吃水，丰衣足食，还蕴育了丰厚的文化底蕴。1982年就有农时猛考上清华大学，成为那坡县有史以来第一个考上清华大学的佼佼者。1986年其妹妹农金轻又考上了北京医科大学，一时传为佳话，名扬四方。2018年，同样生于定业河畔的王绍冠以百色市高考名列前茅的优异成绩被北京大学录取，成为那坡县第二个考上北大的寒门子弟。广西著名散文家、诗人莫江霖十几岁就开始了文学创作，二十岁即出版了个人第一本诗集《远》。其作品充满了定业河的乡土气息，散发着田园牧歌式的悠扬韵律。定业河也塑造了诗人儒雅的性格，给他留下无法磨灭的童年记忆，为其后的创作打下深深的烙印。正是定业河的抚育、滋润、无私以及母爱般的给予，才成就了这些优秀学子理想的实现，拥有了诗与远方的诗意人生。这些英才俊杰也成就了定业独特的文化积淀和荣耀，他们不凡的成就不仅令后人敬仰，更激励着新一代定业人不断勇往直前，砥砺奋进。

水利万物而不争。淙淙流淌千百年的定业河，平凡而伟大着，不管流到哪里都要染绿一片青山，滋润一方沃土，富庶一方百姓，这就是它的本分，也是它的天性。一条河流就是一河财富，承载着一方人的命运。而正是千千万万条定业河汇流成了伟大的长江、黄河；也正是千千万万个优秀的定业英才俊杰，成就了祖国繁荣昌盛的今天。

傍晚，就要返程了。登上桥头再次眺望奔向远方的定业河，河面依旧波光粼粼，在道道霞光的映照下亮丽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