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贵族亲戚

文／大民

快三十年未见面的表妹带着她的爱人孩子来北京专门旅游，我见到了表妹夫的第一面。感觉很亲切很文化，不像是遥远的大兴安岭来的人。言谈中，得知他是满族，正黄旗，正宗的皇家血统。虽然人在边陲，距离当年他们的某一代祖先繁荣发达的紫禁城实在是太遥远，但是他们言谈之中的那种贵族气派，还是能够隐约感觉到。

他们的孩子清秀端庄，气质不凡。刚刚考上了当地的重点中学。暑假旅游，开阔视野增长见识，是"很贵族"的消费方式。因为很多别的家长是要利用这个暑假报各种辅导班、抓住别人可能荒废的暑假时间恶补文化课，并且自以为得计的，可是我的这位表妹夫没有，他们领着孩子关张了生意不错的小饭馆，中断了源源不断的财源，出远门了。先是在秦皇岛逗留了4天，计划来北京3天，然后去威海和日照（那里有亲戚，表妹童年时代曾经在山东日照有短暂的时光，这次就是要回去看看曾经看护过自己的亲戚们）。一路走来一路看，开心无限。

表妹一家的经济状况在当地算是中等偏上的，有自己的房产，主要以小饭馆生意维持生活，一年能够盈利二十来万。曾经在国营的粮食单位工作，双双下岗了。很快就自力更生，建立起自己的餐饮小王国。说起他们家的饭馆的管理，表妹夫说是"政企不分"的，这个大词用在这里恰到好处，把我逗乐了。我觉得这是从容大度的表现，一般一门心思赚钱的生意人，说不出这么精彩的句子的。我想起很多年前北师大读书的时候，打扫楼道卫生的老大爷，也是个满族，似乎也是正黄旗的。他曾经给我分析一件事情，说了一句话："您犯的是方向性错误，指导思想本来就不对。"这么有理论高度的话语，出自保洁员大爷，给我深刻印象。

这句话印证了一个道理：作为贵族，主要是一种生活态度和思维方式。

表妹夫口才很好，对人生有独特感悟。我怀疑他是喜欢读书的，他说不是；我问他是否写日记，他说年轻时候写过。他的妙语佳言哪里来的呢？他说，我就是喜欢琢磨事儿。如果人活着总是为赚钱而赚钱，是没有意思的。人生的"意思"在哪里？也许就在那些不够务实，不着边际，讲究一点点情调和浪漫，怀抱着一点点理想主义的言行里。他说他暂时关张了生意兴隆的小饭馆出来纯消费、纯花钱，很多朋友不理解，但是他说这是很多年前的想法了。作为这个国家的人，一定与这个国家的山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走一走，看一看，心胸就豁达了，人生就有意思了。

我夸他们皇家血统的时候，表妹夫沾沾自喜，说从小他父亲教育闺女就最喜欢说：“孩子，你好歹也是个贵族，上推二百年，就是个格格了。”这样孩子在享受优越感的时候增加了自觉性。这属于心理暗示，能够用一点点家族荣誉感来约束自己的言行，是失传多年的教育理念。现在的孩子，都是吃狼奶长大的，能够不杀父弑母就是好孩子了。如果离经叛道、把自己八辈子祖宗全部消解就可以成为真正的"新人"。曾经很多年，我们不就是孜孜不倦努力争取做数祖忘典的什么事业的接班人嘛！现如今，我们终于开始品尝"空前绝后"的精神空虚带来的痛苦。

我问要不要孩子去北大清华？他说那是必须的。孩子也认同。北大清华是作为很多孩子的"理想"的象征出现的；对远山远水的山水异域他乡的向往，则是一种人生态度。这些山水本来是皇族自己家的，现在当年的辉煌消失了，但是冥冥之中，血液里流淌着的那些贵族血统，还在影响他们的心灵。对于非皇家的人们，对远方的向往，就是一种开放的胸怀，一种达观的人生态度。一代可成暴发户，三代才能成贵族。暴富的人们，可要努力修炼自己啊。

201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