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时光雕刻,永不褪色
——读澄子先生的画
春燕/文

窗外的光线暗了,天空一直阴沉着小脸儿,一副冬雪即将再来的样子。小屋里却温暖如旧。老去的光阴,抬起满头皱纹,蹒跚着穿过胸口,步子却是一刻也不肯停留。案头的书堆积着,不忍释卷的,是一本装帧精美的方形册子,在这异化与物化的世界给我无限温柔之梦想。它即是澄子先生所著之《瓷壶里的夏日》。想起去年先生寄来的《21世纪有影响力画家个案研究——赵澄襄》,至今还心存欢愉。澄子先生,即赵澄襄,她的画室名曰“澄境居”,取空明澄澈之意。可见其心胸之阔达与人生境界之明澈。今天再读先生的画,有颇有一些发现,这也是时光的恩赐吧。写诗歌小说散文的评论是我先生王飞所长,我还是更愿意说一说她的画,纯粹当做一种梳理与学习。
澄子老师的画,令我常常想起晏殊的词的意境,古雅端庄,从容自在。画之雅,不仅因为她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也与其所汲取的绘画题材深深相连。和澄子老师年纪相当的画家们,或都赶上了中国画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进行的中国画革命性的艺术探索,许多画家都从西画中汲取营养,形成独特而思辨的艺术风格。题材多样丰富,从现代人在现代社会的重压下的焦灼,到解构水墨语言而作的抽象探索,简直包罗万象。而澄子在这场中国画革命的浪潮中,却解构了中国画本身的水墨,将剪纸语言、西方绘画的空间构成手法引领到到民间艺术与传统,找到了用以表达自己绘画情绪的题材,闲适的心情使得她选择了具有浓厚潮汕风格的老物件作为表现对象,真诚地抒情并歌唱着。
她笔下所绘古时旧物,或一桌四椅一屏风,桌上青花瓷里斜插残荷枯叶,打开的书页伴着瓷壶杯盏,让人羡煞的悠闲之境;也或长几之上,夏荷初绽,鲜果时令散落案几,侧旁一展开的线装古书斜放于半把圈椅之上,后面是各色各样的百福图了;几对老椅子或严整或斜倚着交叠在一起,遮住或透出后面镂空的饰有美丽花纹的竹屏风,侧面高架上斜插一支高洁白梅,梅后掩映一雕花格方窗,再侧的窗帘是淡淡的背景了,右侧由上面垂下莲花、小鱼灯笼,红的中国结做的穗子,下面的小猫极简略又极生动,这幅澄明空阔的画面就叫《雅舍和风》,书也闲散地摊开再几上,提梁壶对着杯盏,想是多么从容的生活态度啊。她在自己营造的书画情境里,怀念古老的潮汕文化,逝去的,用时光的笔去追忆。在杯盏、花篮、老家具的时光里,静静怀想旧时的光阴与脉脉的亲情,将回忆还原成艺术的本真。
澄子先生所画,在用色上极讲究。中国画贵在雅,从北宋文人画开始,就一直以水墨为根本,色彩只是作为陪衬,从未强调得过分。一旦挂上“金碧山水”、“富丽堂皇”这样的词句,似乎就显得俗气了。中国画虽有工笔重彩流传,但要想突破出来,形成自己的风格,又何其难哉。澄子擅用黑与红,她用现代的色彩分布手法,把红色用得端庄,黑色用得雅致,在红与黑之间分割白色,形成画面的颇具现代感的张力,但绝非红与黑的交响,那样的形容太过激昂,它是一首节奏时而舒缓时而跳跃的彷徉于时光的古筝曲,韵律极美。更妙的是,所有画作中看似平涂而成的色彩却有着斑驳的痕迹,有如时光留下的脚印,淡淡的,柔和在充满书卷意味的空间里,情思也随之飘逸起来。点缀其中的青花瓷,陶罐,莲蓬,时令水果,线状古书,让画面愈加丰富起来,丰富,但,不热闹,丰富,且有雅的韵味。作为点缀书香的衬景,陶与磁上的花纹都是精心而作,但现凸凹,整体感极强,不争,不夺,却显得那样宁静。各色的花在她的画面是不可或缺的,那缀满时光色彩的花儿,或初绽或盛装或几近凋谢,都透出淡雅悠闲的色彩美感来。那些搁置在案头的花,把绽放与凋谢的色彩之细节镂刻在书香里,美了一片叶,美了一束花,美了充溢书香的格局。把玩色彩于一位画家来说,是不容易的,形成自己的风格而不让各个表现题材雷同就更难,澄子在自己对色彩的探索中,把时光的味道贯穿其间,超越了闺阁之美,透出古朴儒雅的风气来,实在是难得的。那些时光的感觉源于一些优雅的灰调,它们或附着于门上铜环,或从交叠着花瓦的白色墙壁上流淌出来,抑或是淡淡晕染在屏风的边缘与地面,半开的门缝里斑驳的地板,它们承载着画家幽幽的怀想,穿过了空间,重回昨日时光。
画面的雅,空很重要。国画的空,是要大量的留白,使得画面产生飘逸空阔辽远之境界。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把画面填得满满当当的,所谓充实,也就失去了灵动的契机。魏晋时期,谢赫即已提出六法论,即将“气韵生动”排于其他五法(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之首。没有生动的气韵,画面就失去了生机,没有生机的画,是为“死画”。澄子利用直线分割了构图,极好地解决了这个难题。读澄子的画,喜悦与宁静同在。无论她的道具是怎样的丰富,怎样的厚重古朴,都能在独具匠心的拼摆中,推出一个深且澄明的空间来,单这功夫,就使画面具有了超乎以往任何一位画家的现代感。画面的美有时候来源于形式,无论是大画还是小品,抑或是扇面斗方,直线将澄子的画面切割出或大片或零散的空间来,这些被切割得如此漂亮的白,透着安逸,透着乡情的味道,透着女性画家独有的敏锐表现力。这样的留白,看似不经意,实则是画家精心构思之结果,做得“气韵生动”而不失现代感,尤为漂亮。
有些时候,布局的险也极为考验画家的笔力。画怕对称,又怕完全的均衡,特别对称怎么看怎么死板,过分的均衡则揭示了这位画家的平庸。而澄子在她的雅舍风情画里,将对称用到极致的美。如《闲情图》中一对黑色圈椅对称的面向您,中间一几,几上一壶一盏一瓷瓶,瓶插一对牡丹,红牡丹微微颔首,白牡丹幽雅舒展,左椅上眠一只花猫,右椅上斜卷线装古书,再以隶书从右至左横写自己心中所爱,而“闲情图三个大字居于正中”,及至左侧,则转而竖行向下,落款印章,让人爱不释手。而均衡的破解就不必说了。在亦正亦邪的构图里,光阴流逝如春水过江,却不再退色。
与同时代的女画家相比,澄子先生的画有着自己独特的审美语言与视角,她将自己的生活诗意地与梦境交织在时光的画面里,美得纯粹,美得醉人,美得没有一丝忧伤,却将你的思绪带得好远好远。她的作品摆脱了女性画家自怜自艾的忧伤幽怨情调,澄明,洁净,洗却尘埃,因而特立独行。
夜幕慢慢降落,星辰也露出笑脸来。
刘春燕
2009-12-3于京东平谷龙吟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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