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跟蜈蚣举行了庄重的婚礼仪式。第二天青蛙问蚂蚁，新婚之夜感觉如何。蚂蚁长叹了一口气说：我掰开一条腿不是，又掰开一条腿还不是，再掰开一条腿又不是。妈的，我掰了一夜的腿。

    这是网上流行的一则带有些颜色的笑话。抛开颜色不提，光从笑话技巧来说，我以为它是成功的。它成功的关键就在于，把蜈蚣的生理特点作了喜剧性的发挥。蜈蚣分成很多节，每节两条腿，从外表看来，结构基本上是完全一样的。在我们家乡的旧观念中，认为这种毒虫的生命力是极强的，即使把它砍作几段，每一段也能够独立再长成一条新的蜈蚣。所以抓住了蜈蚣的话，要么拿去喂鸡，要么就用火把它烧成灰烬。

    最近几年网上流行的一些通俗小说，常常让我想到蜈蚣。这些小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写得特别特别的长，好像永远写不完似的。那作者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难道他们真的有那么大的才华，编织出了比《红楼梦》还要繁复的人物结构和情节框架？非也。这些作者们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用的都是同一个方法，那就是不断重复某个桥段，只是把时间地点人物稍作修改罢了。这样一节一节写下来，就像蜈蚣一样，没完没了的长腿，让人望洋兴叹；又像是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我最早接触到这类小说，是在黄易那里。90年代后期，黄易极其流行，我也读了其中两种，《大剑师》和《寻秦记》，都没有耐心能够老老实实读完。当时就想，这什么破小说，过一段就出现一个新的女人，然后主人公就开始泡她，然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上了。与此同时，一定还有一个对手，却毫不强大，虽然能够给主角造成一定麻烦，但是肯定是被主角轻轻松松干掉的了。女人搞上了，对手干掉了，毫无悬念。于是开始下一节，新的女人，新的对手。作者就这样不厌其烦地低水平重复着，读者甚至记不住那几十个女人和对手的名字。他们一个个面目模糊，性格平庸，毫无可取之处。我实在看不出这样的小说好在哪里，既无思想，又无格调，情节也极其幼稚。可是人家黄易就是成名了，有那么多的拥趸，你要是跑到网上去骂黄易，人家粉丝的唾沫星子就能够把你淹死了。

    互联网普及后，网络写手开始大展身手。许多鸿篇巨制纷纷涌现，动辄上千万字。这些小说，有着各种不同的标签，玄幻啦、奇幻啦、魔幻啦、修真啦，但总体结构都是一样，蜈蚣式的。比如以《诛仙》为代表的玄幻小说，就那么几个人，打完一个魔洞，又灭下一个妖窟。而去年最流行的《鬼吹灯》，则是无穷无尽地盗墓，盗完这个，又盗下一个。就像打游戏过关，每一关都差不多，真是不嫌烦。这后面的驱动力，自然是商业利益，只有不断地写下去，才能不断出书，不断赚钱啊。不过据说《诛仙》终于写不下去了。连其铁杆粉丝都受不了作者的糊弄，要造反了。

    这种蜈蚣式的写法，要往上溯，大概可以追到《西游记》、《镜花缘》。但这两部小说还是有一个更高的理念在统摄者，并不以复制关目为最终目的，而且情节设计也力图不断出奇，不断变化，所以水平要高许多，尤其是《西游记》。而当今的蜈蚣小说，则完全不追求一个什么理念，也不想把小说结束，只是把篇幅延续下去就万事大吉了。它们和网络游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质的。就是让你在不断的练功、找宝贝、打斗中获得短暂的快感，杀死时间罢了。

    到了蚂蚁疲倦的那一天，蜈蚣也就没有市场了。但正如股市一样，数量庞大的蚂蚁大军是永远存在、生生不息的，被宰被玩，仍然乐此不疲、无怨无悔。所以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蜈蚣们的把戏还将继续轰轰烈烈地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