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有家买馒头的粮店。开粮店是对小夫妻，小两口的话都不多，老实本分，虽不是本地人，但少了在城里讨营生的那股子油腔滑调。我爱吃他们做的馒头，个头小但瓷实，嚼起来也很劲道儿，所以常去买点回来。去了几次后，女人总是在系上口袋前往里再多放一两个馒头。

粮店有一只白猫，身上占了些煤灰，显得脏兮兮的。猫并不怕人，安卧在小木凳上晒暖儿。我喜欢看女人掀起蒸笼盖的刹那，因门铺没有暖气的缘故，喷薄而出的蒸汽像被拦截的水坝一股脑把女人淹没。待雾气稍稍散开些，女人的姿态朴拙动人，就连她身上那略显俗气的棉袄都有了朦胧的意境。

小夫妻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做好一天的面食，并不用机器，全靠双手。蒋勋说上古时期的土陶有一种人的感动，小夫妻手里的馒头也让人有这种心情。

离小院儿不远有个门房儿，门房儿里的大爷不知姓名。大爷专管我们这一片的卫生。下雪时，大爷会把我院门口连同我要走车的半条马路扫干净，生怕我开车打了滑。有时碰巧我开着院门，就会进来帮我收拾一下院里的残枝儿。“这是香椿树，这是杏树，这是山楂树，这是蔷薇……等开春儿我帮你拾道拾道儿。”

大爷扫街时喜欢听京剧广播，声音很大，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大部分时间我是看不到大爷人的，但隔三差五能听到院外有京剧声儿，待京剧消失时，院口儿也干净了很多。

小院儿后面有一家在装修，只有两个工人，一老一少外加一只半大的小狗崽儿。小狗崽儿本是别家的，自从遇到他们俩个就不再回家了，原主人也就默认了此事。他们的活技规矩漂亮，木刻的门廊，挑高的门厅，落地的木质大窗……好像无所不能。当我问到小狗崽儿的事儿时，年岁大的说希望回家过年时能带着它，但不知道火车让不让带。

出门时，小狗崽儿一直跟着我走了很远，在拐角处它停了下来，看了我几秒钟后就转身跑回去了。前两天路过时大门紧闭，也没听到稚嫩的犬叫声，想必是已经回家了。

离小院儿稍远的一个邻居养了一条与贝勒一模一样的狗，连岁数都一样。老人常到我门前的那片空地上遛狗。天气好时，我会开院门让乐乐进来玩儿会。当然，也只有乐乐才有这个“殊荣”，因为我想“看看”贝勒！贝勒在我去美国期间寄养在朋友的大院儿里，朋友派了一个工人专门带贝勒。本该早接回来，但朋友舍不得贝勒走，生怕我总常出门旅行怠慢了贝勒。

更多的时间，我愿意把自己封闭在小院儿里，假装没听见大爷的京剧和乐乐轰鸟的声音。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的存在，但我要知道他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