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地暖可以烤软黄油，盘腿坐在地上吃早饭。有时会放音乐，一边吃一边看着各处的明暗交汇，世界是立体的也跟这些明暗有关。听觉也是立体的，鹅的叫声不是加入到音乐中，而是像明暗关系那样，各有各的界限。听那叫声应该是一群的鹅，叫声不甚好听，倒也新鲜。听了很久的鹅叫也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站在阳台上能看到四五只鸡在圈儿里觅食，它们轻易不出声，想听打鸣要在凌晨3点左右。

 

 

 

    总有瓢虫在我的卧室里。它们趴在窗上，我躺在床上，彼此可以相安无事。但总有那么一两只“不懂事儿”的，擦着我的脸划过。

    刚来小院的时候，屋里有四五只麻雀的干尸，外形完整分量却很轻。麻雀们是从开了一条缝儿的窗户飞进来的，在沙发上做了窝。说不定是它们找不到来时的路饿死在“豪宅”里。鸟儿的尸体都集中在屋子的角落里，看来鸟儿也没有死在窝里的习性。第二次来的时候屋里又飞进来两三只麻雀，它们扑腾着翅膀撞向玻璃窗发出咚咚的声音。我是怕鸟儿的……瓢虫成了这个屋子里除了我之外唯一的生命，也就容忍了它们的放肆。

    门外的廊檐下有鸟儿过夜，每天开门一地的鸟屎和几根羽毛，羽毛有时是灰色的，有时是白色的，柔软而轻浮。曾想赶它们走，后来觉得这也是个伴儿，虽然彼此陌生又彼此防范。院外的荒草里住着一群鸟儿，清晨推开阳台门，鸟儿们一哄而散。

    也有喜鹊，但不如麻雀光顾的频繁。喜鹊落在二楼窗外的枝头时愿意它多停留一会儿，放下手里的事情一动不动地看着它。喜鹊的羽毛厚实显得胖乎乎的，梳理羽毛的动作不漂亮，神经兮兮的。一两分钟后它就弃我而去。

    如果有夕阳的话我会跑到露台上看鸽子。西边正好露出一片空间，不远处的屋顶上有一个很大的鸽子笼，日落的时候会有鸽子飞来飞去。我不知道主人为什么总在黄昏时分放鸽子，也许就像狗一样，傍晚也要遛吧。

    当鸽子飞过树梢的时候才按下快门，干枯的树枝随即开了花儿。

    

    下雪时，敞开佛堂的门，靠在门柱上，把脚支在门框上或茶或咖啡欣赏粉饰太平的雪。杯子只能搁在雪地上，杯子周围的雪一点点蔓延开，杯子里的液体一点点冷却下来，蒋勋说这是毁灭性的爱情，我为自己一手发动的“爱情”欣喜若狂。

 

 

       每天早上都跑上楼打开佛堂的门，点燃藏香，跟佛祖唠叨两句就跑下来，半小时后再上去看烟雾漫漫——光从高处落下来，光柱中填满烟雾，斜直着整好照在唐卡上，光线因烟雾变得流动起来甚是唯美，当然也神秘。佛堂的屋顶吊着透明的纱帐，纱帐里一个矮几和三两个靠枕，坐在里面抬头看如海如云的烟雾也是另一番有趣。

  

      整天里唯一的人声来自蒋勋。在我不写东西的时候，他总是在我耳边唠里唠叨。有时我会接他的下岔儿——“我经常跟我的朋友说……”“我特希望大家能够了解……”“现在一般的朋友都不太懂……”“这段写的极美……”“我不知道这么解释大家可不可以了解……”他像一个好脾气的丈夫任凭妻子数落而不改初衷。在大大的房子里，我走到哪儿蒋勋就跟到哪儿接着絮絮叨叨，有那么几刹那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幸福的妻子，被宠着呵护着。

   

      午后会敞开大门，看光从各个角度流进屋里来，有时是屏风后面，有时是毛笔架上面。拿着手机把它们拍下来，然后靠在沙发上添上几个字发给朋友们，这是我与人类交往的时刻。时间也不长，几分钟而已。

   

       待叶子全落光时院子也不常去了，从书桌的位置可以俯瞰它，有时候视觉到了也时一种到达。习惯清晨写东西，斟酌之时会看院子，冬季的院子集中了所有的萧条，不去也罢。

 

    

 

      村里晚上9点准时停水，最初总是忘记接水。几次尴尬之后准时8：30接满一大盆水，8:55分上个厕所。早上几点来水不知道，但晚上睡觉时是要关好厕所门的，因为上水的声音来的太早。

     水管冻裂过一次，看着一米深的“井水”又盼着停水时间早早到来……

     蒋勋还在屋里絮叨着：“最早的艺是去插秧，去种树……孔子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他会很多生活里杂七杂八的事……处理生活的能力等。现在的艺术家容易感伤和忧郁，看见月光就掉泪之类的……”

     我拿起小盆，开始淘水。

 

     冬季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深蓝色的玻璃，午后的光线，枝头的喜鹊，树梢上的鸽子，佛堂里的云烟，水管里的水，电表里的字儿……

    夕阳如约而至，狗叫声如约而至，门廊里的麻雀如约而至，水也要如约而至的停止流动，希望春天也能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