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二次来指云寺,坐在我对面的是才来喇嘛。
看见他时,他正靠在廊柱儿上晒太阳,头向后倚着 ,一幅安逸的不能再安逸的模样。
指云寺在拉什海。有一段红土路遇到雨天很难走,去的那天时晴时雨,我们一行人刚上车就大雨倾盆,待到陷车时雨过天晴给了我们推车的时间,和了稀泥的土路粘掉了一个朋友的鞋跟儿,其他人拿着树棍抠鞋底的红泥。刚上车又是一阵急雨,到寺庙门口的大树下时,天又晴了……
大殿的喇嘛们正在做“晚课”,诵经的声音很好听。在大殿门口燃了三盏酥油灯,脱掉靴子步入大殿供奉在佛像前,随后在喇嘛的咏诵声中磕了18个长头。上次来时,一位朋友学我磕长头时因没掌握好要领,摔的很尴尬,幸亏肚子大没有直接头撞地。这次同来的朋友们好很多。
从大殿出来,跟着朋友们继续前行,刚拐过殿廊人似乎被什么东西拽住般不想走来,找了个借口回到廊下,双手合十像才来喇嘛打招呼:扎西德勒。
好久没说这四个字了,还可以这么字正腔圆,也是缘分不浅。
席地坐在才来喇嘛的对面,把腿盘好,微笑地看着才来喇嘛。
在一个旅游气氛浓重的大环境中能找到我思念的一席之地:我已有一年多没回西藏了吧……
才来喇嘛的容貌给我感觉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情绪刻画在上面。
我想如果我不说话,才来喇嘛会一直这么微笑着看着我。寻思着要有怎样的心理素质才可以这样无尴无尬的不言不语?
“你是哪里来的?”最终,旁边的喇嘛打破了我内心刚刚燃起就是不先开口的倔强。
无论走到哪儿,都要被人问起这句话,似乎人必须有个出处才好判断这个人的大概轮廓。
“才来喇嘛在楚布寺闭关了三年。”旁边的喇嘛转过脸对着才来喇嘛说,“2010年,对吧?”
才来喇嘛微微动了一下头算是回答了。
“楚布寺?我去过几次,沿着楚布河。”我说。
“对。沿着楚布河。”才来喇嘛终于开口了。
“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我说。
才来喇嘛把腰板直了起来,俯身,双手放在双腿之间,又点了点头。
“您闭关的时候,有没有想放弃的时候?”
“开始有点难。”
“害怕吗?”
“不。”
“怎么睡觉?”
“每天三个小时,靠在墙上。”
“腿能伸直吗?”
“不能。”才来喇嘛比划了一下闭关室的空间,盘腿后前面只有两拳多一点的宽度。
“一天一顿饭?”
“对。”
“冬天冷吗?”
“很冷。”
“怎么办?”
“没办法。”
“出关时,眼睛多久恢复视力?”
“几个星期。”
“腿呢?”
“不能走路。”
“如果让我在闭关和磕长头之间选一个的话,我选择后者。”我说。
“你选了一个你认为不害怕的?”才来喇嘛笑了一下。
“我选了一个我能克服的。”
“什么都能克服,什么又都不能克服,看你是否有坚定的发愿。”才来喇嘛悠悠的说。
“意念。”
“信念。”

说来真巧,随身带的英文读物《The Wheel of
Darkness》里面正好有一大段关于闭关者的详细描述,倒不是想印证才来喇嘛,相反,倒想看看外国人描述的真实性有多少,毕竟我对没去过西藏却敢写西藏小说的人是持怀疑态度的。
“打坐冥想时怎么才能让脑子不乱跑?”我问。
“不要从脑子开始,从脚开始。”
“怎讲?”
“去想你的脚没了,等你觉得脚没了,就想腿也没了。”
“一直到整个身体都没了?”
“对。”
“那我的脑子哪去了?”
“哈哈哈。”

“什么是缘分?或定数?”
“你我现在就是缘分,就是定数。”
缘分也许就像我们来时的陷车,无论遇到什么都会出现在一个地方。我并不想问才来喇嘛“高深”的问题,因为生活已经开始给向我交答卷了,也许某个答案我等了几十年,但终归是有了答案。当生活中的“迷惑不解”一个接一个被解开后到底是幸还是不幸?看开了或看懂了的生活到底还有多少意思?
“我冥想时常会看到一个红衣喇嘛的背影,但从没看见过他的面容。”
“因为那个红衣喇嘛是你自己,你看不到自己。”
“怪不得我总追不上他呢。”
“哈哈哈。”
才来喇嘛笑的前仰后合的,北京女人的嘴就是贫。
“如果有人请您帮助他发大财,您怎么做?”
“如果你自己都无法帮助自己发大财的话,问别人也没有用。”
“哈哈哈哈。”
“您坐在垫子上,我坐在地上,您会把垫子让给我吗?”
“我不知道我坐垫子上,怎么让?”
“您现在知道了。”
“不让。因为你不需要,如果你一开始就需要的话就不会坐地上了。”
“哈哈哈哈哈。”
“如果我没有钱财供奉菩萨怎么办?”
“一棵草,一只花。”
“被罚款怎么办?”
才来喇嘛一愣,随即:“哈哈哈哈。”
“我很崇拜您,但我不会要您的联系方式。”
“我也没有。”
“有也不给?”
“你不需要。”
哈哈哈哈。
我们离开了大殿,刚上车,大雨倾盆。
“我们这里面一定有一个人品极好的人。”后座上的一个朋友叨唠了一句。
到客栈时,雨停了。
我认为这人是我。
哈哈哈。
才来喇嘛是位到处“飘”的喇嘛,今生的缘,还算圆满。
胖狗只愿意跟着我,我走哪她就跟到哪儿,我并没有吃的给她,可她就愿意这么无所求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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