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表妹，大概在十年多年前告诉我说她要去西藏！惊讶之余，西藏这个只限于书面意思的地方突然与我有了关系。这关系就好比，我舅舅的姨夫的儿子在美国，我也算是有海外关系的人。

 

 

         她从不主动向我描述西藏的旅行，在她眼中那时的我和门口卖报纸的差不多，埋头经营着自己的物质生活，和我谈精神是扯淡的事。我也没兴趣打听，因为我妈很明确地指出：你这样才是正确了！

 

 

        我是个好孩子，是从八百年前铸造的“模子”里蹦跶出来的，而我表妹是想跳出“模子”的，所以喜欢她的人不多，尤其是和她息息相关的家人。她好像有意弄成这样一个局面，没那么多束缚与管教。

 

 

     后来我发现这是个好“招数”，被喜欢就要被迫挂上喜欢你的人赠予的各种“零碎”，稍动就叮当乱响招惹很多的伤心与不满，只好把自由分割成各种回赠品还那个被喜欢的情儿。

 

 

 

   在我还不知道旅行是宗罪的时候，表妹就已经在这罪过里忏悔了——在人生最美的当儿跑到了世界最美的地方，然后从此闭门不出了！

 

 

    这个定性不是一般人能把持的，曾深度怀疑过她要么成仙儿了，要么成病了！不过，定性对于自律的人来说就像掐一朵花那么简单。她残忍并成功地把自己控制在那个无法复制但可以不断重复的场景中——永恒！

    相比之下，我是“放纵”与“贪婪”的，就像突然放开让我吃冰棍儿，没了顾忌也就没了约束。等我开始往返西藏后，表妹更不与我谈西藏了，也许她认为和我谈境界也是挺扯淡的事。 西藏在她身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西藏没来过，她也没去过。

       她去过两次，一次是搭车，一次还是搭车。当时我对“搭车”没概念，但面对她的行李时，我学到了旅行中的第一个专业词儿——背包客！

 

      她没什么钱，也可以说是没钱！走前在某房地产打工挣了些路费，然后约了几个朋友在成都集合，她是怎么约上那几个人的至今是个迷。她去的时候网络并不发达，那时候的世界还很大！她也没手机，一旦出了家门，就是真正意义的远行，很纯粹！

 

      她从不打电话回来，可她写信。

      97年她第一次去西藏时给我写过信，唯一的一次，说西藏天太冷，能否给她寄一件军大衣。看了看邮戳已经是8天前的了，邮寄地址是个客栈。在信的结尾处还有一个地址：“如果10天后收到此信，就寄这个地址，我等不了那么久。”我犹豫着到底寄到哪家客栈？我妈说：寄给后面那家！两天后你再寄！ 

    

 

 

       那个地址挺难抄的，地名，乡名，村名，人名都奇奇怪怪的，堆砌的那些字儿就像内衣，猪肉，袜子，笤帚，水果….放在一个货架上，没有瓜葛也没有意义。

      夏天的德胜门邮局潮热的让人烦躁，一台似乎患了“精神病”的电风扇忘我的摇头晃脑。我抱着军大衣看着那台电扇有点同病相怜的自怜。终于等到邮包被扔到柜台后面的那一刻，邮包落下的声音就像心落了地！好了！一切不关我的事情了，

 

       出邮局前，回头望了眼电扇，作为一个恢复“健康”的人一下变得昂首挺胸。大衣和表妹以及表妹身上附着的西藏魂儿就如空气般看不见了。

 

      再见到她时已是三个月以后了。

      军大衣捐了。

 

 

 

 

 

 

 

 

 

                          她回来后落了两个毛病：

                          一是，无论坐谁的车她都要把背包抱在怀里；二是，平均30分钟要去趟厕所。

                          我问：搭什么车？她说：卡车。

                          我问：坐哪儿？她说：后斗儿里。

                          我说：他把你们当活驴了？

                          她大笑，后来才知道，当时正流行一个新词儿：驴友！

 

 

 

 

     

    没多久，全国人民开始热衷于“自驾游”，那时候我开小切，带她去了趟内蒙，算是领教了西藏留给她的烙印有多让人无法忍受。

            这头“前之驴”见到服务区就要进去，害得我走走停停。等我们返程的时候，我和她已在同一个频率上了！

       若干年后，我的“频率”才慢了下来，这要归功于搭档，此是后话了。我舍不得“骂”她，声讨了一下卡车司机——你他妈的把尿尿裤裆里了？！

     

 

        最让我崩溃的是到克什克腾的那天晚，半夜听到厕所有响动。

       “你干嘛呢？”我问。

       “轰蚊子呢。”她说，

       “拍死不就得了吗？”

      “杀生总是不好的。”

     大概是4点吧，她就起床了，我终于忍不住了：你疯了！还是病了！她什么话也没说，在卫生间里一直等到天亮........我觉得她不应该再去西藏了，后来，她确实也没再去。

 

 

 

 

 

 

 

 

    但她对我描述过西藏的住宿，可能这是她说西藏最多的地方。“一个大房间里，横七竖八地摆了很多的床，靠墙的是一张能睡十来个人的大通铺，每天晚上，呼噜声就像交响乐似的，打嗝和放屁是配器，梦话则是报幕。那一间屋子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不出门就可以听到中国所有的方言，尤其是对话的时候，南腔北调的比说相声还有热闹。”

     我07年见识过一次，并没她表现的那么乐观豁达。

 

 

 

 

       

                当丽江渐渐成为艳遇的“红酒”时，我问她：在路上，你爱上过什么人吗？

                 她说爱上过。

 

 

 

 

 

 

 

 

                 她“爱”的人健康阳光，他们一起坐火车，搭便车，一脸灰尘却挂着笑容；

                 他们一起看夕阳和日出，吃着幸福的泡面；

 

                广袤的西藏充满了两人的爱恋，因他的存在，她的世界变小了，刚好挤下两个人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她是那个时候知道仓央嘉措的，那美丽玄妙的诗文为他们编织了一个充满宗教色彩的地毯，他们堂而皇之地在上面走了一段。

 

                他们一起走进西藏，但没有一起走出西藏！

               忘记了是他俩谁了，在原地顿了一下，好像避免俩人同时等一个红绿灯似的，有了先后。她说她曾以为自己是玛吉阿米，那个不为转山转湖的仓央嘉措是她心中的爱人，怎知真正的仓央只是个神话，而她是读神话的人。

   

   

 

 

 

       我没问她是否感到痛苦，问这话的人是很糙淡的。

    “作为一个母亲，请谈谈失去孩子后的感想。”看看，是不是要多糙淡有多糙淡。

 

       但让我没料到的是，她的这个西藏爱情永远定格在初恋上。她和我们一起住了几年后，在香山附近租了间房子，开始了与自己的生活。见她的机会越来越少，久了，她已过了结婚的年龄，再久了，捎带脚的把生孩子年龄也给错了过去。

      她的世界变得空荡荡。

 

 

 
  我从来没喜欢过玛吉阿米，想必是她留给我的阴影。仓央的爱情凄美的令人不寒而栗，下意识地回避听那些发生在西藏的各种爱情故事，即便是跟我毫无关系，不知怎的也会掉两滴眼泪，心疼一阵。

 

   2007年我终于站在珠峰脚下，给她发了一个短信：你是咱家第一个去西藏的，我是第一个到珠峰的。

   她回短信说：哦，能看到你就好了，可惜离我太远了。不过我在香山也是一样的。

 

   那天我记得自己想哭，骗人家说这是高反的另一个症状。吸了吸鼻涕明白了一事儿——不是每个去过西藏的人都愿意和你提及西藏。

 

  从我第三次进藏开始，再也没告诉过她我去哪儿了..........

 

 

 

 

 

          2006年夏季的某一天，她拿着一张照片对我说：这是我最喜欢的车。

          照片上是一辆红色的北京JEEP在海岸边冲起一片水花儿。她说：这是牧马人！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这车。

       “有了这车，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她说。

       “包括西藏吗？”我问。我问也是为她问的，因为她喜欢。

       “可以。以后你换这个车吧，这车和你那车是亲戚。”

          一年以后，2007年在没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我走进了西藏。

 

 

 

 

       紧接着四年以后，我真的换成牧马人了，是猎猎的绛红色。第一天开车回家那天傍晚，天下起毛毛小雨，在某个路口我突然“看到”了她！

 

      她指着地图上的西藏，眼睛里映衬出雪山与湖泊，整个人那么安静清澈。

     她看着我“说”——西藏是附在我身上的魂儿，这魂儿终要到你身上，你才是那个载体！

      十多年前，她在我的心中种植了西藏这个地方，四年前，她在我的心中种植了可以开到那里的红色牧马人。快到家的时候，我想打电话告诉她：我换成这个车了，我要开着它去西藏了！

     吸了吸鼻子，没打。

    过了一段日子，她回家来看我们，开车一起出去吃饭。她上了车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今天吃饭都谁来。忽然感到我们之间再无“关系”，干净地如西藏的空气，我真的拿走了她身上的魂儿，拿的一干二净！

 

 

                       她不会有疼痛吧？

                       应该不会！她把我注满的同时，也从西藏爱情中彻底的解脱了出去。

                       我成了那个载体，一个永动机般的载体！

                       从此开始了慢慢征程，背负着硕沉的爱情朝西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