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一对快乐的小夫妻,停在我眼前时,才发现还有个“爱情结晶”;
他们停下来的理由很简单——给我们的孩子照张相可以吗?
这话是我通过他们的肢体语言翻译的。
照了很多一张张翻阅给他们看,他们不喜欢黑白片儿,喜欢那艳丽的彩色。
这原本就是藏人的审美观!

我问他们:照片?给。(我指了指相机显示屏,又指了指他们)
男人笑着摇头。
女人说:看看,可以。
我又重新给他们看了一遍刚才拍的照片,他们大声的笑着,他们的笑声对我来说有点夸张又有点异样——我拍的照片真那么可笑吗?
其实不是!他们难得在相机里看到自己的模样,他们的笑很多是新奇好玩儿,还能从笑声中听出羞涩的味道。
他们问我:哪里?
我说:改则!
我问他们:哪里?
他们说:阿妈拉家!
他们说:一起?
我说:哦呀!(藏语意思是的)

他们在前面走,我等了一会儿,因为发现地上有一只死羊。
从羊的完整性上看,这是只刚死的羊,身上没有秃鹫或乌鸦的啄痕。
下车围着羊转了几圈儿,琢磨着能从羊身上弄点儿什么回去。
看上了那对儿羊角。
从车里拿了把刀,明晃晃地朝羊走去......
举着刀围着羊又转了几圈儿,一狠心收起了刀!算了,我没那个胆量!
上车追赶小夫妻。
后来回到北京整理这组照片时才恍然大悟,这死羊可能是这对夫妻随车带的(见图2)准备带给阿妈拉。回娘家不都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嘛!去年在藏北迷路时,就是一个驮着死羊的摩托车带的道儿,当时还问过他:是杀的?还是自己死的?那人说:杀的,拿回家吃。
也许是这哥们刹车过猛,羊掉了下来。幸亏没割羊角儿,否则割的是咱汉人的尊严!

迎接小夫妻回家的阿妈拉。
追上小夫妻,跟着他们进了院落,阿妈拉领着一个孩子站在门口。
这是个房门上方挂着“安居户”牌子的平层藏屋,房间比较多,也敞亮。
把头探进房门四处张望了一下没再进去,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
阿妈拉对我的到来很吃惊也略显慌张,原本翘首的期盼被我一搅合变了样儿。

我不知道阿妈拉的表情是哭还是笑,这是藏北人特有的面容。
拿出玩具和一些润手霜送给孩子和女人。
阿妈拉把润手霜放到嘴边,我连忙抢过来使劲儿的摇头:不,不!
她傻傻地看着我,特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当时,我有点心疼和内疚了。

我把她的手拉了过来,她的手背像嵌满了一个个的刀口冲上的剃须刀片,吓了一跳,皮肤还可以成这个模样?挤出了一些润肤露在她的手背上,然后用食指一点点化开,阿妈点着头笑了,这一化化开了阿妈拉的惊慌失措,化开了不解与躲闪,化开了女人心中最柔美的涟漪.....

他们愿意看镜头里的自己,我愿意看镜头外的老人与孩子。

我听懂这个妇人问我的话:旅游?
旅游?不!回娘家!
她一定没听懂我的话,但她教会了我如何回答。

还是那句话:我停,是因为我想停,我走,是因为我该走。
第一次不想让他们目送我,我朝阿妈拉挥了挥手,示意她进屋去。
开始她有些犹豫,我挥的更使劲儿了,还有点急——进去,进去!
阿妈拉转身进了房门.....

她又停住了,扶着门框,慢慢地回过头.....
她的微笑就如那润手霜,润了我的心,送给我了。

走,走,回屋去吧!我又挥了挥手,阿妈拉没再回头,消失在黑暗中,留了那扇开着的门.....

遇到这家人的时候,男人正在补摩托车车胎。
停下车问:要帮忙吗?
男人笑,女人笑,一个娃从坑了探出了头,火车笑。

女人从坑里揪出娃,娃有点搓火!当时我手里正举着准备吃的鸭翅膀,赶紧递给了娃。
娃一把抓了过来,扔在地上。那是我的午饭啊!回身捡了回来,剥开吃了。
回车里拿出糖和巧克力,娃一撇嘴要往坑里爬。
我问女人:他不舒服吗?
女人用藏语回答,我又问:你们去哪儿?女人又用藏语回答。我问:爆胎了?女人又用藏语回答.....我问一句汉语,她回答一句藏语。呵呵呵,这应该是世上最经典的对话了。
我说:扎西德勒!女人回答: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这才像话嘛!

我问男人:回家?家?
男人说:哦呀,家,阿妈拉家。
女人恍然大悟:阿妈拉,阿妈拉。

我很想知道这个小家伙儿的名字了,指着他的小胸脯:嘉措?扎西?尼玛?巴桑?丹增?边扎?德勒?
女人终于搞懂我的意思了,大声说——强巴!强巴!
女人指了指男人——次仁!又指了指自己——曲珍!
她太幸福了!
我太聪明了!
以下两张图片来自去改则的路上:
守着孤帐的老人。
忽然想我妈了,她要是知道我一个人在这儿,会不会疯掉?她老人家世界各地的跑,我不但没疯还挺自豪?她老人家怎么就不能为我自豪一时半会儿呢?
我妈有一次问我:跟我说实话,你去西藏几次了?
我说:2次。
我妈说:行了!够了!事不过三!
我说:包括3吗?
我妈说:包括3就过了。
我说:五环以内车号限行是包括五环的。
我妈说:我这不包。

回娘家
把车熄了火,摇下车窗,看着老人,看着娘家。
我妈曾对我义正言辞地说过:像藏族人可以,像三毛不行!
看着渐渐走进的蹒跚老人,听着拐杖触地的声音.....
我妈要是知道她弄反了,会认错还是会疯掉?
后记:
- 藏北还保持一种风俗,只有在“宰杀日”才宰杀牛羊,平时是不宰杀牲畜的,在他们的传统意识中杀生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 在“宰杀日”中,老弱病残是杀宰的主要对象,牧人们看着为他们提供一辈子羊奶的老羊是舍不得让其痛苦的死去,通常采用闷死或从脊椎处扎进铁钉的方式;(刚刚知道在雁石坪有了专门的屠宰场);
- 女人生过孩子后不久是要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的,和我们汉人的风俗很像;
- 国家鼓励游牧人安居乐业,藏北出现了民居,虽不成气候但和依然可见的孤帐形成触目的对比;不再四处游走的藏族牧民被挂上“安居户”的牌子,我想他们是幸福的,唯一的遗憾是他们不认识这三个字;
- 藏北还有一些牧人随草的长势过着迁徙的游牧生活。那些有固定居所的藏牧人也不是完全“安居”下来,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很多家庭拥有卡车或三轮车,家中的主劳力开着车,赶着羊群进行转场,老人会留在家中。
- 以上图片分别来自5月3日去改则的路上以及4月28日去班戈的路上;部分文字整理于狮泉河;
- 另外,我早已于2011年5月30日抵达北京,谢谢大家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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