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悠闲自得的下午,初春的阳光虽敌不过偶尔掠过的北风,但依然让人觉得温暖明媚。寝室楼下,几个倔强的女孩用飞扬的羽毛球与风爷爷唱着反调,不时传来她们快乐的抱怨声,远处的篮球场上,男孩子们的叫喊声与球拍击地面的声音合而为一,格外的好听。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像六中校园里的某个午后。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于是大家就把体育课提前到午餐之后,女生们三五成群地集聚起来,或在主教学楼大厅,或在食堂边的林荫小道,手中挥舞着羽毛球拍,无聊是主因,减肥只是顺便;男孩子们则一窝蜂地涌到篮球场上,竞相模仿着科比和艾弗森在赛场上的英姿。体育课一开始,大家象征性地站成几排摆个立正的pose在体育老师面前装乖,只等那老头自由活动的一声令下,那群男男女女瞬间如鸟兽散,又各自回到自己的根据地上挥洒着一周一次难得的体育课时光。然而四十分钟总是如此短暂,体育课结束后,之前空空如也的教室又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电扇还没到使用季节就被那些大汗淋漓的男生拿来提前享受。只是可怜了一会儿来上课的化学阿姨,她即将传授的元素精髓理论大概又要在多数人的睡梦里化为一抔尘土了。那时的日子,除了体育课,时间都好像被老天特意延长了一样,在英语课本里夹着小说,在物理作业里埋头大睡,我们就这样在对不起老师和家长的心情中过着没心没肺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望着天空中的朵朵白云,微风轻轻拂过脸颊,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那个想做天文学家的梦想随着纸飞机慢慢飞出窗外。
然而那时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是多么稀罕。
那已经是几年前了,一个火一般狂热的夏天,某个有国家队参加的世界杯年,到处都弥漫着足球的气息,连那个看似文静的生物姐姐也在午休时与我们聊起了齐达内。中国队第一次亮相的那个下午,原本到课间就熙熙攘攘的楼道变得门可罗雀,偶尔几个激进派男生大喊的“中国队加油”传进耳朵,弄得大家对国足的热情空前高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是球迷,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教室里的电视转播,都知道米卢的神奇,最后也都能接受国足早早回家的事实。
还记得那时我的同桌是螃蟹,我们都是老资格的球迷,茶余饭后之时,我们偶尔的话题就是足球。他常常诋毁我痴迷多年的英格兰队长小贝,但私下里却对小贝高超的任意球技巧折服不已。对我们来说,世界杯的吸引力绝不仅仅只是国家队的表现,我们更关注那些强队和球星。比赛在日本韩国举行,时差是不用倒了,但时间总与下午的课和晚自习冲突,于是,那种小型收音机就成了学校对面小店里最火的商品。为了不错过小贝的任何一秒钟,我毫不犹豫地收购了一台。当着物理班主任的面,我和螃蟹一人一只耳塞,肆无忌惮地听着转播,表面上一本正经地听课做笔记,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几千公里外的赛场上。我还记得某个下午的自习课,九十分钟的哨声响起,那个刺耳的声音将我最爱的英格兰和小贝挡在了四强之外,螃蟹递过纸巾帮我擦干了眼泪。
之后的日子波澜不惊。每个中午,我照例和菁菁到学校对面的某个小餐馆炒菜,菁菁讨厌醋味,于是我必须忍受着吃鱼香肉丝没有醋味的痛苦。吃完以后,文具店,杂志店就成了我俩必逛的休闲场所。菁菁总说,中午这么美好的时光怎么能献给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作业呢?于是,我们就一起堕落在这些相投的臭味上,文具,礼品,首饰,杂志,还有没有醋味的鱼香肉丝。
男孩子们午间的消遣也特别简单,不是亲自在球场上一试身手就是一人揣一份体坛周报。有次,我手拿帮几个男生买的三份体坛和菁菁逛文具店,结果被文具店老板直接称呼我为体坛周报,打那以后,那老板看到我后就再也没有改过口,这个让我很无语的绰号都拜那些体坛达人们所赐。
高二的时候每周五下午的大扫除依然健在。由于每次大扫除只需一组人做清洁,全班共分了三组,轮空的两组就有充裕的时间和理由出去晃悠。菁菁是个视网如命的女人,每次到我们轮空的时候,我们就会驻足在附近的某个网吧,当然多半时候还会碰到一群男人。那时比较流行星际争霸和疯狂坦克,虽然我算不上游戏高手,但对疯狂坦克还是略知一二。曾经和我们班传说中的高手土匪作战,最后一炮在衰神的帮助下,将他打下独木桥,从此以后,土匪在我口里更名为手下败将。
学习上,物理总是我最头疼的科目,班主任的课,就怕一抬头不经意间跟她四目相对,之后她就会用一个稀奇古怪的问题来刁难我,运气不好时,下课之后我就会出现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然后再垂头丧气地回来,其实自己很喜欢物理,可怎么也不明白物理为什么就是学不好。化学稍微强些,及格的问题不大,但高分很困难,很喜欢那个经常把“挥发”读成“飞发”的化学阿姨。数学方面总是不太稳定,时好时坏,但那个中年发福男子的课讲的是一流的棒,常常讲着讲着就咯咯地笑起来,然后一本正经地跟我们解释道“这不是无聊的游戏啊”。至于英语,还算过得去,曾和螃蟹一起主持过英语演讲,曾用维多利亚这个小贝老婆的英文名回答过许多猪头老师的问题。当然最得意的还是语文,虽然在小妖怪那慷慨激昂的课堂上我多半都在打瞌睡,但考试成绩总能让我满意,还有偶尔供大家欣赏的文采也算不辱我科代表的美名,由天文学家到作家的理想转变恐怕就是在那个时候完成的吧。
那时候我们对学校的运动会有着极高的热情,一年才一次,学校自然要费点心思,比如,我们的团体操表演。我,姬,小林子都是团体操表演队的。训练有时很艰苦,晚自习前的四十分钟休息时间,我们却有三十分钟都要用于训练。但也有其他同学羡慕的地方,就是我们常常可以名正言顺地逃半节晚自习。运动会临近,我们的团体操也练得越发的好看,常常是课间许多同学注目的焦点。到了开幕当天,我们差不多一百个女生,站偌大的操场上,穿着整齐的服装,跳着一致的舞步,变换着不同的队形,对于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来说,不论胖瘦美丑,都是一幅美丽的画面。
几个高中女生在一起,八卦总是不能免俗的,而我,菁菁,洁,小林子和姬则立志要把这一传统发扬光大。讨论明星的家长里短是每天的必修课,娱乐杂志是精神食粮,然而更感兴趣的则是自己和身边这些人的琐事,比如某某某和谁谁谁的暧昧关系。那个年纪的女孩各怀心事:姬暗恋着班长芝麻,我们便帮忙把暗恋变成明恋,直到芝麻身边有了身材高挑的黑芝麻,姬才在一场大哭后宣布放弃,但之后的每个中午,她还是会乖乖地坐到芝麻旁边听他讲解化学难题,脸庞一如既往地泛着红晕。几个月后,洁与隔壁班的男生宣布分手,之后连着几天的午休时间,我都被她拖到离学校不远的解放公园里寻找他们当初约会的痕迹,接着洁就哭成了泪人。这让我想起了皮皮,她是高二转到我们班的,刚换成和我同桌时就和以前班上的男友分手了,之前我们并不熟悉,但每天面对着一个泪眼婆娑的同桌总得说两句安慰的话吧,于是,我们的友谊就建立在了被男人抛弃的基础上。还有菁菁,最后和畸形也逃不了分手的结局。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只是不愿把眼泪流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我们每个人心里都装着一个人,明恋的,暗恋的,在一起的,还有暧昧不清的。那些自以为爱情专家的我们其实连自己的事都处理得稀里糊涂。那个时候,我们把青春期里青涩的爱恋当成了伟大的爱情,直到后来才知道,那样的爱情太脆弱,大家谁都承受不起。
后来的日子不知怎么的就浑浑噩噩地来到了高三,我们告别了那间带着小阳台的教室,往上升了两楼,突然间成了学校里最老的人。课间时楼道没有了以往的嘈杂,教室里的那个高考倒计时牌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大家要好好学习了。没有了体育课,没有了大扫除,就连午休时间也被老师的答疑安排得满满的,毕业班的气氛紧张而严肃。语文课上,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因为衰神读书时突然变换声调而捧腹大笑,连我们的班草梅女人说活都不再打结巴,搞笑元素骤然间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反复无常的考试。都说高三的学生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那时觉得如此,但回想起来亦有乐趣。其实所有的高三学子都是这样,越是忙,越爱忙里偷闲。上课基本都是老调重弹,于是一本《萌芽》就显得弥足珍贵,为了里面连载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多数人依然愿意牺牲那些老师吹嘘的重点难点而一头扎进郭敬明的世界里。还有在这一年我们一起经历了学校的百年校庆,看到了各个年龄层的学长学姐回母校参加校庆典礼,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快要离开这个熟悉的校园,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而那个时候的感情,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是精神上的寄托与安慰,对单身的人来说则是奢侈品,但到了最后,多半是被高考的压力压着压着就忘记了。
尽管天空依然是那样的云淡风轻,但却没什么时间和心情去欣赏了。我们的时间其实是用考试计算的,九月调考,十一月调考,一月调考,二月八校联考,四月调考,五月临门一脚考试,倒计时日历终于只剩下最后一张纸,高考。
接下来出分,划档,填志愿,录取,Game Over
我还清晰地记得当年挤在人群中查看分班结果的情景,怎么这么快就毕业了呢?那天我怀着天文学家的梦想折的纸飞机,飞到哪里去了?
后来那六十个人就再也没有聚齐过,我,洁,小林子,姬,皮皮也没有全在一起,菁菁,衰神选择了复读,梅女人成了一名报效祖国的炮兵,当年曾和我一起办过诗社的戚某人远走他乡,还有猴子也走了。直到一年后我在学校里碰到了衰神,才惊奇地发现原来他在又一次高考过后成为了我大学的学弟。怎么又高考了一次?我们不是才高考完吗?为什么时间过的那么快呢?为什么那段时光就不能赖在原地不走呢?
打开抽屉,高中毕业照片很久没有摸过了吧,猛然地发现这竟是高中时唯一一张和同学一起拍的照片。希望时间把我再次带回六中的校园里,于是将散落的头发扎起来,扎成照片上的发型,对着镜子却怎么也看不习惯。还有照片里那么多的笑脸,他们的发型也变了吗?突然想起朴树哀婉的歌词: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原来,扎起头发,我也回不到高中了。
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一起走过的这些美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