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动口也动手

彭广军

现在人四十岁已过了参加公考的年纪，可晚清左宗棠四十岁才出山做了湖南巡抚张亮基的师爷。他们非常愉快合作一年后，张巡抚因坚守长沙有功升任湖广总督，左宗棠婉拒随行，回家继续“隐居”。半年后，“被迫”再做新任巡抚骆秉章的幕宾，左宗棠秉持一贯作风，尽心做事，高调用权，铁腕治吏，风头盖过老板。

左宗棠既有“金牌师爷”之名，又有“影子巡抚”之实。然而，做事多得罪人也多，得罪君子还好，得罪了小人就会后患无穷。

永州镇总兵樊燮颟顸贪酷，大吃空饷，苛待兵丁。有回话不投机，早就看不惯他的左宗棠薅着樊燮脖领就是几个大耳刮子，还朝他屁股狠踢了几脚。堂堂二品职衔的永州镇总兵竟然被无品无级的读书人打得连滚带爬，足见此等毫无血性羸弱的武官着实该打！被左宗棠打了竟然没有还手之力，也从另一个侧面佐证了对左宗棠能文能武的判断，因为那时候荆楚大地尚武之风盛行，左宗棠这样的有志青年自然不会作壁上观。

尝说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堂堂总兵还是应当该出手时就出手，竟然被揍得只能跑到总督上司那儿撒娇，就仿佛是七尺男儿被人打得拱到他妈妈怀里吃奶求安慰，实在丢人。

殴打朝廷命官，这在当时绝对是件天大的事情，何况樊燮后台是湖广总督官文。官文与骆秉章生隙已久很不对付，正愁没借口打击政敌，现在正好瞌睡有人送枕头，很高兴，当即上折告状。官文这厮做人做事不咋的，但是很会做官，深得慈禧老佛爷欣赏，接到官文小题大做添油加醋的控告折子后，“御批”很快就下来了，严办“恶幕”的风声日紧。左宗棠愤而辞职，以应试为借口离湘北上。

尽管做骆秉章师爷并非出于本意，但以这种形式被挤走还是让左宗棠有些心灰意冷。在此关键时刻，朋友纷纷援手，这既是朋友们古道热肠，也是左宗棠人格魅力和才气的做好体现。

左宗棠1860年正月从长沙启程，三月抵达湖北襄樊，受阻于风雪，胡林翼派去给左宗棠送信的人终于撵上，力劝不要贸然自投罗网。旋即曾国藩信使也到了，邀请左宗棠去安徽宿松湘军大营一叙，曾国荃、李元度、李鸿章，李瀚章等湘军头面人物悉数作陪，驻扎安庆的胡林翼稍后赶至，曾左胡三巨头难得地坐在一起共商对策。

其实，各位大佬此前已经做了大量幕后工作。官文爱妾是胡母的义女，胡林翼应该跟官文说得上话，后者也不能不管不顾赶尽杀绝，且胡林翼还自掏三千两白银打点人情。郭嵩焘、骆秉章等也托人向当朝第一权臣肃顺疏通，与左宗棠私交甚厚的侍读学士潘祖荫利用自己是咸丰帝秘书的有利条件，多次褒扬左宗棠运筹帷幄的大能耐，标榜自己“不得不为国家惜此人才。”这老先生还亲自撰写了《奏保举人左宗棠人才可用疏》，言之凿凿地说：“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以人物左宗棠！”一时间，京城上下朝野传诵，创造了在信息只能靠嘴没有微信时代的传播奇迹。咸丰帝只好顺应民心，就坡下驴。

其实，老谋深算的曾国藩更是不露声色，得知朝廷派钦差钱宝琛调查“樊燮被打”一案，心里偷乐，因为钱宝琛是自己的门生。路过江南时，曾国藩嘱其务必帮助左宗棠渡过难关，称“左既罢事，气渐折，又佩帅德。”钱宝琛自然心里门儿清。

宿松大营相聚之际，众人都认为现在去京不是时候，曾国藩恳请左宗棠干脆留在湘军出力。恰在此时，曾国藩接到上谕，说左宗棠熟悉湖南情况，战胜攻取，调度有方，现在东南长毛势大，左宗棠人才难得，是回湖南办团练还是留在湘军大营协理军务，尔等商量着办。

诸友大喜，曾国藩、胡林翼分别上折谢主隆恩，胡林翼说左宗棠“精熟方舆，晓畅兵略”，建议皇帝令其回湘“募勇六千”，为浙皖赣三省之后援。咸丰准奏，旨谕左宗棠以四品京堂候补职衔襄办军务，协助两江总督曾国藩剿贼。

至此，左宗棠如鱼得水，一颗光耀千秋的将帅之星即将横空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