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乾坤

彭广军

老卢哆哆嗦嗦从湖里爬上岸来，一边解下背上的跟屁虫，一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难掩嘚瑟地说，今天又快了20秒，我技术快要恢复了；现在这水游得真舒服，凉凉的，真不想上来。

说完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循着这逻辑，如果没有意外，老卢又将开启演说模式。

老卢来这湖边野泳时间并不长，但俨然很快就成了主角，特点是话多。话题无所不包，多以其灿烂家史和自己光辉经历为主。相互切换，代入感很强。说的时候杂乱无序，没甚逻辑，但凭老卢临场发挥。我在此稍作整理，当做好玩。当然不能按他说得时间顺序，意思却是原汁原味，且最大限度保留了他说话的特点。

老卢切入点大多跟游泳有关，他说自己早些年在游泳馆游过一百个来回，一百乘一百也就是一万米。瞅别人一脸惊奇，他接着说，花了四个多小时，上来双腿都打漂了。说完自顾自呵呵直乐，仿佛这是进一步强调了真实性。

常年浸淫在湖水中的人，这种判断力当然不缺，老卢且不说是不是游过一万米，可看他现在近乎狗刨一般的泳姿和速度，一万米下来怎么也得一天时间。

面对疑问，老卢已经准备了充足理由，说自己前些年做个一个大手术，肺癌，被切除了一片肺叶。本来医生说不要在游泳了，但才不管这么多呢，越是怕死死得越快，我现在不游得好好的吗，只是不管速度了，以健身娱乐为主。

说完鼓腹而笑，边说边拍着胸脯，我还像癌症患者啊？

我是有基本功的，在部队武装泅渡，一搞就是几十公里。

你什么部队啊？人家好奇。

地勤，修飞机的。老卢说。

首长看我机灵，新兵训练一结束就让我去教导大队学习修理技术，人家要学三年，我三个月就学得比别人还好，很快就成了技术骨干。原来降落伞老出事，故障率达到百分之十几二十几，我通过调查研究，改进技术，结果故障降到了万分之〇。

有人顺着他话说，那很快就要提干吧？

提干？如果领导知道我背景，还不哭着喊着让我当干部啊！

我父亲是老革命，三五年就入了党，在太行山开创了根据地，后来把领导职务让给某某某（一位大领导的名字）。我大哥是三五年生的，比我大二十多岁，因为父母亲工作太忙就寄养在老乡家里，一次鬼子扫荡，老乡让我六岁的大哥骑驴子先跑，结果掉下驴子摔死了。老乡尊敬首长，就给我大哥打了一副楠木棺材，嗯嗯，楠木棺材哦，老乡还是个农民！

后来我父亲到了南京。

这算是身边事了，于是有人好奇：那肯定是大官，当啥干部？

面对提问，老卢习惯性迂地回：南京解放时某某就是我父亲手下的科员。

我后来背地里查了一下，太牛了，这某某真是个老革命，三七年就是山东某县的县委书记，四九年担任南京某大区区委书记，再后来成就更是巨大，比如在农村土地承包、铁路系统整顿等方面功绩卓著。南京解放时尚属直辖市，区委书记应该是师级干部，这样都算是“科员”的话，那老卢他爹得是啥干部？

自然，老卢显赫家世不是从他爹开始，他爷爷那代人就十分耀眼了。他爷爷是中医，悬壶济世为本，现在某地还立有塑像。但同时也是老革命，最早跟某某某（党的早期领导人之一）在一起工作，当他秘书，后在还写过一本书《某某中国》，一百多年了，现在一桩一桩的他都有先见之明，什么成为数一数二的强国、没人再敢欺负我们、与美国的贸易战等等，书里都写到了，一件一件都得到验证。唉，你们可以去把书找来读一读，写得是真好。

我家往上十八代祖宗，在明朝是吏部尚书，人很清廉正直，皇帝想让他当宰相。但我家祖宗不愿意，连夜卷起铺盖走了，要回乡下去当员外。皇帝知道后连赶死赶，赶上了，但我家祖宗还是坚决不同意。这些在《明史》里边都有记载的，我们家家谱也写得清清楚楚。

再远祖宗在三国里边是卢逊，也是很厉害的。我们这个姓是大姓，名门望族，我家始祖是颛（他说成了“端”）顼，黄帝第三个儿子。

这种话讲一遍两遍还觉得新奇，但老卢似乎上了瘾，逮机会就讲，终于消磨了听众的耐心。可老卢浑不以为然，一旦有机会就选择性的狂侃一阵子，只要有人接了茬，他必定呵呵呵直乐，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我少见多怪，见过吹牛的，但没见过这样持之以恒吹成一个系列的。当然，真人真事的可能性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