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颐和路
(2022-09-21 15:54:34)走过颐和路
彭广军
南京秋天和夏天的距离,仅仅差了一场雨。
台风登陆沿海时,风大浪急,到了南京地界却已羞羞答答了。但淅淅沥沥雨,一直紧紧慢慢地下,从凌晨直到下午,总没有停歇意思。
雨水滤过的风儿,沁沁凉凉的,带来了许多秋的意思。
悉悉索索的树梢,滑过秋之步履;雾气氤氲,则有着莫名的旖旎。
街巷间来了秋的景致,尽管还是淡淡的。一幢幢精致小楼,掩映在雨雾意象里,静看车来人往,雍容朴拙里却隐含着老派的优雅。
这就是著名的颐和路民国公馆区。
百年前的高官显贵中意了这儿的闹中取静,不约而同在此择址筑屋,一些国家使领馆也跻身其间,大家比邻而居,共同留下了一段往昔时光。小楼主人们个顶个皆为当时的弄潮儿,然出身、经历、喜好、内涵以及财力状况的差异,又让他们把小楼建得风格迥异,或恣意张扬,或内敛典雅,或深宅大院,或玲珑小巧……貌似无心插柳,却不经意间凝练了中西文化融合的意蕴。
一条颐和路,半部民国史。说的仿佛是建筑,当然也有其主人。诚然,建筑因了历史才赋予了独特意义。
墙上的文物铭牌可以作证,当年从这些门里进进出出的人,声名相当显赫。他们曾经是风起云涌历史的见证着、参与者,有人还是许多大事儿的推动者。尽管沧海桑田了,江湖依然有他们的传说。
常年与之为邻,但多是点对点匆匆来去,何不趁这稍含秋意的小雨,走进冷然清寂的巷陌,领略一番风韵?
这想法立刻让我自己多几分期待。于是找来一把雨伞,撑开了。雨伞有些旧,而且开合还不太灵光,可管不了这许多了。
如此走进时疏时密的雨丝,很快就有水珠顺着雨伞往下滴落。
想象中,小楼建设似乎属于个人行为,其实不然,应该有着既定规划,看似是随意的东一幢西一幢,整体布局却显得恰到好处。
站在山西路面朝着它,一如伸开的手掌,纵向的有江苏路、宁海路、颐和路、珞珈路、宁夏路等。横向就更多了:赤壁路、牯岭路、灵隐路、普陀路、琅琊路等等。
不清楚道路命名的依据,可今天看来,这些路名儿已经变成了片区的名片,恰到好处,非此不能。
片区主轴是由东而西的颐和路,并不长,不足千米吧;也不宽阔,双向两车道而已。路的两端却都连接着车水马龙,一派喧嚣的闹市。
庭院里,道路旁,满是参天大树,有枫杨、法桐、水杉、广玉兰等,还有说不上名目扶苏花木,恰好屏蔽了一切熙熙攘攘,把雨巷妆扮得分外幽静。斑鸠、灰喜鹊、子规以及说不上名字的鸟儿,相互唱和,给人一种妥妥的置身深山雨林的错觉。
庭院门牖多掩闭,高而厚实的院墙,遮挡了行人目光,不由得让人生出几丝窥视的心情。虽不能如愿,也无需失落,因为这儿一切皆自带精彩。站立路边的邮筒,也有几分文物的精彩,一如从历史纵深走来,令人遐想。
于是,经常有情侣来此拍婚纱照,更多的年轻人伪装成百年前的清纯,在此假意流连……
颐和路上高大且虬曲的枫杨,长得干脆、直接、利落,百年岁月在它们身上留下了时光的补丁,是用现代物料填充的沧桑。。
枫杨是落叶乔木,刚刚退场的盛夏,两边的枝杈在天空交接,拱成了深绿的隧道。而晚秋以后,它们很快就会落叶潇潇,伴着寒蝉声儿落寞;隆冬时节又会洒脱得一叶不留,就这么冷然孤傲地指向苍穹;到了春天,它们总是抢先泛绿,然后同时挂出一串榆钱树般的果儿,在风中跳荡,犹如绿色风铃抢着报道春的讯息。
走走停停,东张西望,但见院墙里有石榴出墙,果儿脸儿酡红地隐藏在绿叶间,是窥探墙外的街景还是耐不住园内的寂寞?飞翔的鸽子则不似石榴那般拘谨,飞累了,落在小楼的房顶,咕咕的相互交流着今天的心得,然后就准备归巢了。
小楼院墙上有方铭牌:亚明纪念馆。亚明先生兼职做过我们的校长,算是有师长之谊。先生纪念馆竟然也在这儿,颇为意外。馆名题写者更让我意外,竟然是湘西黄永玉先生,我喜欢他无拘无束的文风。
两位先生皆是我敬仰的人。
走过颐和路,看见的不只有小楼的别致和环境的清幽,还能领略到含而不露的、厚重的人文气息。于是,油然就有了些“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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